在鬼怪文里奋斗成地府土地公(12)
暖黄的灯笼,将雨丝照出朦胧的白雾。
这是……
纪筝脑子里蒙蒙的,踩进街道。
丝毫不觉,自己的背后,有双脚,跟了上来。
留下的脚印,一浅一深。
……
商贩们都很友好,只是脸色都很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很久。
有人笑着向她兜售雨伞,“买一把吧。”
那商贩看了她一会。
眼中闪过迟疑,又泛起无尽的怨恨与悲伤。
纪筝觉得商贩看自己的眼神里,有种渴望。
商贩喃喃,“活人……生者的世界。”
“好想回去。好想回去啊……”
纪筝此时已经接过伞,正在口袋里找钱,闻言后颈一刺痛,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针刺一般,清明也刺进了脑袋。
双手发颤,纪筝险些把伞丢出手。
这哪里是什么油纸伞,这细腻的手感,上头细微的汗毛,撑开时,伞面里侧细碎的血管青筋纹路。
分明是……
“雨停了,我们不要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就在脑后。
纪筝回头,看见了熟人,那个疯跛脚道士——崔惊樾。
她如梦初醒,摸了摸脖子,坑坑洼洼,好像是牙印,果然被咬了一口。
这小子,下嘴真狠。
他怎么跟进来的?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正犹疑,崔惊樾劈手夺过她手中的“伞”,放回货架上。
这个动作,宛如利针破丝帛,一下戳破了什么。
整条条街,陷入了绝对寂静。
商铺的灯笼,一盏盏递次熄灭,黑暗骤然而至。
不知是谁,用一种尖利的嗓音,试探地呼唤了一声。
“活人?”
【活人活人活人活人】
【吃掉吃掉好吃】
【回去回去快回头啊】
【来时的路在哪在哪在哪求求你让我回去】
猛烈的罡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阴冷之意,黏腻潮湿,顺着后脊梁骨缠上来。
黑暗中,纪筝只感觉身后有人环住自己,后背紧贴对方的胸膛,变得温暖。
“别怕。”
纪筝:……
这应该是“小师弟”吧。不是那只鬼蛟。
黑暗中,她看见符咒亮起。驱散了四周的恶意。
在符咒照不到的角落里,是一丛丛的黑影。
也有冒险着探出手的鬼影,立时被符咒灼烧。发出惨叫。
恰在此时,纪筝听见有人气冲冲言语。
“吵什么吵。”
“有冤的伸冤,无冤的直走下黄泉。”
“牌子没看见吗?”
整个街道,灯火重新亮起,摊主们也恢复了之前和平的模样,神色间甚至有些惧怕。
在前路,黑无常身宽体胖、个子偏矮,黑脸满面凶恶,正指着路牌。
【冤鬼路没有回头路
回头灰飞烟灭】
三曹对案
【范无赦啊,走了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不再逗留。
纪筝松了口气,刚想回头,想起路牌上的提示,还是没那个胆。
转而伸手向后摸索着崔惊樾。
意外地,她摸到了满手潮湿,触感还有碎裂的布条。
她收回手。
才这么几下,她的手,已经被冤鬼路的罡风,划出细密的伤口。
那一直护在她身后的崔惊樾……
该被鬼气罡风,刮成什么样。
那一瞬间,纪筝心头划过悔意,一定要告阴状吗?
她也有法子惩治鲁氏,只不过道门私心,凡是做法伤人,必有反噬,她不愿担这因果。
心头正悔痛,纪筝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什么环绕住。
冰冷、柔中带刚,生着倒刺。
是白无常谢必安的长舌。
纪筝被揪着脖颈往后折,呼吸困难,像一条快渴死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喘息。
“活人替死人伸冤,你可知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师父没有说过这个啊。
纪筝脸色涨红,双手徒劳地抓扯缠在脖子上的倒刺舌。
整个人正在窒息的边缘。
在她的视线里,已经可以看到白无常高高的官帽,上书“一见生财”。
意为恭敬神明之人,当有好运。
纪筝叹息,这话真的准吗?
她恭敬神明,静河镇赶集市口的算卦老爷爷,还说她命格清奇。大难但凡熬过不死,必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泼天的富贵福气在后头。
磨难越多,贵气越盛。
果真是唬她的。
真累啊。
她放任思绪遨游,但诸多苦痛袭来。
她是穷人出身,娘的腿有残疾,爹爹是老农。她艰难度日,但被鲁氏三天两头敲竹杠。她倾家荡产,求掌柜的帮忙,却被乱棍打出。她听着旁人侮辱爹娘,奋力推开,跑开。月夜,她跳河入水。
水面没过鼻子。
窒息。一点点被抽干肺里的空气。
“呼——咳咳咳。”
纪筝颈部一松,重回正常,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白无常笑脸放大在眼前,“代价已付,入阎王殿,三曹对案。”
纪筝和崔惊樾,被一阵阴风往前刮,已身处阎王殿内。
高大的泰山府君塑像,巨大无比,端立于案上。纪筝抬头望去,自己渺小如蝼蚁。满目中,只能看见巍峨的泰山府君,和两旁散发青黑之光的长明灯。
原来,这就是代价。
替冤鬼告阴状,必须先“死”一回,经历冤鬼的一生。
不历其苦,何谈诉冤?
“她好强的心性。”黑无常范无赦感叹,在冤鬼路上催着新鬼往黄泉走。到悬崖边上,看他们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