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怪文里奋斗成地府土地公(11)
她好像要把身体里埋藏的所有痛,一次性哭个干净。
令观者心脏都会发紧。
“崔惊樾”动了动嘴唇,他讨厌心里名为“愧疚”的奇怪情绪,嘴还是很硬。
“区区坟墓。”
“吾再建一个给你。”
纪筝在泪眼中,坚定而果断地摇头。
“请你离开。”
“还有,珍惜我师弟的身体;否则,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可“崔惊樾”觉得不够。
为什么,她不对自己挥刀相向?
这难道不是同修该有的嘴脸么?
柔情蜜意,再给他下套、毫无征兆地发作,立足于道德高地,对他审判……放逐……
放逐前,将他身体里的神通,几乎抽干,化为己用。
为什么……她不攻击呢。
“崔惊樾”冷眼,蛇瞳刺寒。
“纪筝,上黄裱不成功,大抵两种原因。”
“崔惊樾”没机会说完,纪筝冷着脸抬手拂袖,使出一招缩地成寸。
顷刻间,“崔惊樾”眼前景象如浮云掠过,站定时已身处百里开外,哪还有什么纪筝的影子。
“崔惊樾”握拳。
可恶的凡人。
墓坑里,纪筝顶住浑身筋脉的剧痛,还是吐出一口鲜血,染红枯骨。
她着急地用衣袖去擦拭,“对不起,三哥,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
越擦,红色鲜血泅开的范围越大。
纪筝停住了。
眼泪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一片白花花中,诡异的红色晕开。
她抱住枯骨,终于嚎啕大哭。
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对不起,三哥。
她逃命时路经后花园,只找到半截尸体,来不及逗留,就只能背走半截三哥,背着逃命。
对不起,三哥。我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来寻她,三哥本可以早早跑掉的。
……
年山墓园,守墓人木屋。
纪筝回来吃饭时,邱老头发觉她指尖冒血,还有泥土痕迹,好像在哪里刨了半天坑挖了许久土似的。
“你去山上挖地瓜了?”
纪筝闻言一缩手,“是,看错了。”
不,她只是徒手……重新掩埋了三哥和黄裱文。
“你这丫头,瓜兮兮的。”
邱德厚一边数落,一边到处摸碎布条,来给纪筝包扎。
“这几天,手莫着水,晓得不?”
“嗯。”
小埋自告奋勇,“阿姐,你要用水就喊我,我来帮你!”
面对邱老头和小埋,纪筝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关切地问小埋养兔子的心得体会。
那奶兔长了一圈毛,愈发可爱。
小埋抚摸着,“阿姐放心,她比圈里的猪还长得快哩。”
【不行,不能养肥了吃我!】
【我不好吃。】
纪筝听见兔语,啼笑皆非。
这时,邱德厚发觉多备的一副碗筷,空在木桌边,十分突兀。
他问起疯道士。
纪筝沉吟,“他有事,先回镇里了。”
天高地远,好聚好散,莫谈再相见。
农历七月二十三,深夜,纪筝提灯,掌灯上路。
附近王家村里王秀才好心,借了她纸笔写赵英的状子,她烤了几只地瓜,算作回情。
她沿着年山的山道,迤逦而行。
在她的背后,皎洁如水的月光,打在了墓园深处的无字碑上。
新埋好的坟墓,泥土比旁边的坟墓都要新。
墓碑前,有纪筝经常搜来的白色野雏菊。
还多了一束。
多了束新鲜的白百合,犹带露珠。
墓碑上投下一道黑色的人影,盖住了白百合,但盖不住那股扑鼻的幽香。
……
纪筝掌灯,步步小心。
若她没记错,在年山山腰上,有一处旧城隍神龛。
旧年里,是大家到戏台看大戏,为保行山路平平安安,才设立的这神龛。
后来有了年山墓园,许多人忌讳到阴气重的地方,城隍神龛反倒荒废了。
各地的城隍庙,即阴间驻阳间的基层机构,具有官|方性质。通过城隍,可以告状到阴间府曹。
而且,泰山府君——也就是阎王,神通广大,多个分神往往能互通有无、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直接告泰山府君,最快。
但必须走过一条冤鬼路。
这是师父扶摇子真人所教给她的。
纪筝恍惚间,发现神龛处,到了。
脚下,一座矮小神龛蒙尘,里头城隍庙的塑像彩漆,斑驳脱落。大约山中雨水侵蚀所致。
纪筝上香诚拜,又摸出赵英的遗物血指甲,按仪式默念。
她展开状纸,【温江水鬼赵英有冤,状告永东郡静河镇屠夫田大鹏的妻子鲁氏……】
文疏阅毕,她就在神龛旁,将阴状并血指甲一起烧了。
眼见着文疏烧成灰,随夜风微微飘起。
纪筝额头沁出冷汗,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她怕火。
火里逃生后,她怕火,怕热,恐惧刻在了骨头里。
滴。
脸上突感冰凉。
纪筝摸了摸,湿的。
很快,更多冰凉密密麻麻落下。
下雨了。
听说,那种东西经过的时候,就会下雨。
清明、中元,必下雨。是那些东西结串成行,沿着路边走,用雨水来遮掩它们的脚印。
以免吓到过路人。
纪筝猛然起身,蹲久了,难免眼前一黑。
再落脚时。
已经移步换景。
眼前,是一条街道,灯火通明。
两旁满是商铺,人流如织,人声鼎沸,石板路上,细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