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70)
“我一个人待会儿。”
当夜陈云珠辗转反侧,直至天明都没睡安。
过去她一直以为岐王做事极端,没想到他平素对待下人更是残暴不堪,纵着恶念行恶事,以强权迫害他人。
料来那个叫群月的孩子跟冯泽一般大,原以为不过是跑个腿的事,竟天降横祸,生生被他玩弄……至死。
温暖如春的被窝里,陈云珠不自觉搂紧自己。
等听见外面有声响了,才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她不喜假手于人,但宫中的服饰繁复,许多未曾见过,若是她自己来,费上一整日都别想穿好出门。
陈云珠今日换了身绛紫色提花暗纹宫裙,选了两支钗子,其余由着掌饰宫女选配。
她宽和待人,婢女们也愿意与她亲近,偶尔说说话。
“郡主眼底青黑,是没睡好么?”
陈云珠望着铜镜中略显憔悴的容颜:“遮一些吧。”
怕岐王问起来,她会忍不住泄了话。
掌妆婢女点点头,要她眼珠看上,往眼底打厚了粉,再瞧起来就如往常般了。
陈云珠真心地夸了句:“手真巧。”
掌妆婢女不好意思:“都是郡主生的好。”
陈云珠当做她的礼貌谦赞,回首看了眼,没见到想找的人:“岚青呢,我今日想出趟宫。”
气氛陡然诡异,欢声笑语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个婢女对视一眼,踌躇不决。
掌饰婢女先开口道:“今日恐会下雪,郡主有什么事交代我们去做就好了。”
陈云珠只是心慈,不是愚笨。
剎那间她变了脸色,因为恐惧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她死了?”
掌饰婢女忙道:“不不不,人还活着,就是……就是……”
陈云珠立时站起来打断她:“在哪儿?”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眼底隐隐都有惧怕。
陈云珠深深吸气,竭力压制内心的怒火,衣袖一甩:“我自己去问!”
婢女们慌忙前扑要抱住她的腿,被陈云珠一一斥退。
“郡主,不行的,奴婢们会死的。”
少女们的哀求和哭声此起彼伏。
陈云珠拖着腿根本走不了。
“福春和冯泽呢?”
少女们的哭声戛然而止。
陈云珠俯视她们,一贯温柔的眸子浮上怜悯。
“我不去,你们才会死。”
胡管家在殿门外远远地瞧见了岐王。
他手里拿着道圣旨,面色隐隐露着喜意。
方才他向徐舒讨了一道分封的旨意,将湖州下辖的桑、文、织、留四县划给陈云珠做封地,有了属地她才是真正的郡主,可以拿着四县的税收不仰仗任何人的鼻息在尹国建府长居。
他苦恼思索陈云珠还缺点什么,趁他还没回东山,一起给讨齐了。
“王爷。”
胡管家迎上去。
岐王不满地瞪他一眼,将圣旨收回怀里:“怎么了。”
胡管家讪讪道:“郡主知道岚青等人的事了,在殿屋等您。”
岐王不以为意:“知道就知道了,难不成还为了这群卑贱之人质问我不成?”
胡管家不说话,只是悻悻地笑。
岐王顿时冷下脸:“她真敢?”
陈云珠枯坐了大半天,茶都喝到第三盏了,才见到想见的人。
岐王刚从御书房回来,穿了件乌金色的揆袍,不等她说话将圣旨扔她怀里,坐定了朝外喊:“添盏茶。”
胡管家估摸着架势,将周围人斥退,亲自去泡。
岐王喜欢碧螺春,专门找人烧了一套茶具,茶盏莹白如玉,泡开后茶叶根根立起,叶展如旗。
他刮了刮茶沫,喝了一口,注意陈云珠看完后把圣旨收了起来,眉梢平平,并未有任何喜色。
“岚青她们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这个话头起的还行。
适才进门的火消了点,岐王的心思慢慢回拢。
就算是在其他的权贵家中,非必要情况当爹的也很少插手孩子院子里的事。
但说到底陈云珠还是为了那几个低贱坯子找他麻烦,岐王心中不是滋味。
“那几个人心思不正,我替你处理了。”
陈云珠看向他,一双眼睛带了凉意,咬字清晰:“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岐王将茶盏一搁。
“什么你啊我的,你还是我生的呢!为了几个婢使跑来质问你的父亲,是什么意思?”
其实陈云珠好些同他说,岐王未必就咬紧话头,可她厌恶岐王残暴不愿意低声讨好,每每谈及此等话题总是不欢而散。
陈云珠忍不住道:“我在和你讲道理。”
岐王掷地有声:“天地亲君师,这才是最大的道理!”
他满心为她打算,机关算尽,跪在皇兄脚下伏求,就算是当初宴会醉酒被应遥祝抓现行了,他都没跪过!
陈云珠隐隐有泪,捂着胸口:“天地呢!天地为先,天理何在?你是我父亲没错,但你也是尹朝的岐王,是陛下的弟弟,是万千人中的一位,应该循法行事,克制杀念,而不是把人命当草芥,杀人取乐!”
她昂着修长的脖子,像是只哀鸣的鹤,一字一句吐的极其艰难。
“每一个人,家里都有人等。”
群月有他的同乡,福春有她的姐姐,冯泽有他干爹……就像她在等她的束儿一样,那种被人放在火上煎熬的痛苦,那种剜心之痛,她无法拨动命运让她偿还的罪过,但至少也要替别人挡一挡。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岐王看着她哭着控诉,心底冰冷一片,冷到极致了,厚厚的冰层里猝然烧起一股火来,外寒内热,开口时声音镇定地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