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69)
周时延的话还没说完。
“宣止盈。”
逢青卓玉似的十指交迭在袖子中,浅笑不语。
周时延说:“你希望我这么想,对吧?”
春寒料峭,风吹叶紧。
那双含着春水的柔情眼眸微微抬了抬,望向他的视线,掺杂了几分认真。
周时延说:“用她吸引我的注意力,从而忽视一个问题——你们原本的目的地在哪儿。”
涂水下面有什么?
随州、彭州、湖州。
再往下,是泉州、庐阳、南郡。
“南郡。”周时延盯住逢青卓:“你们原本打算去南郡。”
暖黄的灯火落在逢青卓身上,浸在烛光中的半张脸透出玉石般的温润。
他眼角揉笑,声音缓且慢:“周四公子,莫要乱猜了,早些安置吧。”
说罢往屋子走去。
周时延追上前两步,抓住他胳膊。
“蛊师不管皇朝迭代,你敢孤身入京定有底气,我就说一句。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好,我都要说!”
逢青卓走不得,冷冷回眸。
周时延直直地对上他,含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恳求。
“别让假帝之乱重演!”
逢青卓盯了他一会儿,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好。”
他摆明了说假话,周时延把人一拽:“我救过你!”
逢青卓笑得不行,将他紧紧扣在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声音温和残忍:“是阿盈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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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仲明推开了屋舍的院门,草药清香扑鼻,簸箕被收齐,空荡荡的竹架上立着几只斑鸠。
听见声响,周老头从屋里头探出来。
“先生找谁?”
连仲明摘下发冠上的飞鸟银簪,握住簪尾递给他。
与小月亮的那支不同,他的簪子上白鸟顺着银烟盘旋而上,如登云霄。
周老头双手接过簪子,眼泪喷涌而出。
“十四年了……我们等了十四年……”
连仲明上前一步扶起他。
“主子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们——以血还血,以痛偿痛。”
沾血
同乐殿。
小太监扫完最后一垄雪,往冻的发红的手心吹了几口热气,拖着扫帚往屋子里走。
“冯泽。”
大婢女福春喊住他:“下午你躲懒在门口跟人说什么?”
冯泽心中暗骂一句,堆笑迎上去:“福春姐姐,您有什么事?”
岐王入住同乐殿后,身边要人伺候,如今尚且不到宫女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便从自己宫里拨了几个得力的给她用。
福春便是其中领头的。
早先在司衣局,冯泽往坤宁宫送过一批料子,福春当时斥责他们手脚慢,二人打过照面。
福春皱眉:“别岔话,回答我。”
冯泽缩了缩脖子:“前些日,赵大监派了三个奴才送王爷回殿,其中有个叫群月了,王爷留了他宿……”
越到后面,说话的声音越小。
福春当即斥道:“那是他没福气,你有几条命够置喙主人的事!”
冯泽忙道:“姐姐明鉴,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来打听的是赵大监的干儿子孟曲,说是群月的同乡,塞的银子我一分都没要,只有一句不知道。”
福春这才点头,正要再训诫几番。
“什么没福气?”
岚青提着灯笼替她照路,陈云珠身着提花斜纹宫裙,额心描红,声音软如清风。
福春和冯泽忙行礼。
“郡主。”
陈云珠贝壳似的指甲交迭在身前,提灯摇晃,闪过一轮珠链般的亮光。
“你们还没回答我。”
冯泽心道不好,冻的发寒的天里,鬓角起了几颗冷汗。
福春在皇后身边历经风浪,还算镇定:“回郡主,前几日阶梯上积了雪,群月磕了头,人被冻死了。”
陈云珠柔柔问:“不是说父亲留了他宿么?”
要命,她连这里也听见了……
福春勉强挤出一个笑:“郡主听错了。”
陈云珠往前走了两步,绣兰草的软布鞋停在冯泽面前:“我听错了么?”
冯泽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要是让王爷知道,他是猫儿转世都不够死的。
陈云珠屈身扶起他,摸到他单薄棉衣下瘦的硌人的骨头,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心中微叹:“冬日里怎么穿的这么少,跪下去膝盖不疼么?”
冯泽抖如筛糠,害怕地要哭出来。
陈云珠撤了手,从福春和他之间走过。
长裙拖在廊上,艳红逼人。
等走出足够远了,看不到人了,陈云珠才问岚青始末。
看出岚青的迟疑,她强调:“你是我的人,不该对我撒谎。”
避无可避,岚青斟酌下用词:“王爷幸了个小太监,他身板太弱,没熬到天明。”
“多大?”陈云珠声音微颤。
岚青阖眸:“十三。”
陈云珠唇畔抖动不止,半晌才吐出一句“畜牲”。
她是见不得疾苦的菩萨主,岚青早有感触,可岐王是要人命的罗剎,要是他知道有人抖出了此事,败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福春、冯泽甚至连她都逃不过刑罚。
岚青恳求道:“郡主,人已经没了,您与王爷为此争执只会害死他宫外的家人。”
“他午夜梦回不怕冤魂索命么!?”
岚青跪下来,提灯将漆红的地面切成八份。
陈云珠长长地吸了两口气,似是努力消化岐王的恶行,半晌后,她摘了耳珰轻轻放在地上。
“折合成银钱,找可靠的人送去他家。”
说罢回了屋子,岚青想跟上去,被她一个手势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