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83)
两段玉似的脖子贴在一起,他们把致命的弱点交付彼此,将脆弱都坦诚。
像是一对,交颈鸳鸯。
应常怀站在门口,沉默着生出一丝酸意。
宣止盈从没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而那个人,只用了四个字。
陆莺一心想离他们远些,以免受到战火波及,却不曾注意到自己回房的方向和应常怀出门的是一条路。
她顶着压力低头快走。
“陆莺。”
祈祷没有生效,老天是个聋子。
她认命停下来,小心地问:“应大人?”
应常怀停在廊下,没有什么情绪地问:“你们姑娘家会很喜欢自己的未婚夫么?”
“我是不会的。”
回答干脆利落。
“那阿盈为什么哭成这样?”
陆莺微妙地顿住了。
因为方才,应常怀眼底的确闪过一丝迷蒙。
居然不是装的……
她绞尽脑汁,挑了个尽量不惹祸上身的角度。
“可能是想家了吧。”
眼前的人欲言又止,点漆般的眼眸闪过迟疑:“应府就是她的家。”
“那就是想她阿娘了。”
反正爱这个词今天别想从她嘴里出去,陆莺默默下定决心。
应常怀点点头,好似真的接受了这个答案,微垂的脑袋再度扬起,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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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如浪,一声接着一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
墨绿床帐下,黄铜铃铛微晃。
宣止盈的眼泪仿佛永远都流不完,逢青卓心中叹息,却依旧纵容她哭湿自己衣领的行为。
直到她自己哭够,撤了手,逢青卓才撑着床沿,摁着绷直了不晓得多久的腰,笑道:“半边身子都被你哭麻了。”
眼泪还没干的人被逗笑:“你才重。”
逢青卓含笑,宣止盈给了他背后两下。
似是想到什么,她收了笑意:“怎么来尹朝了。”
逢青卓自己揉了会儿,胀麻感慢慢褪去,站在一旁:“来姚京办点事。”
“要你亲自来?”
“嗯。”
“什么事?”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过了线,重新问道:“很重要?”
逢青卓错开她的视线,绕上床帐的细绳,扯了一下,墨绿色的细纱和缎子落下,黄铜的铃铛铛铛铛地响起来。
视线被阻挡,宣止盈看不清他的神情,听见了声嗯。
她垂下头,猜测跟尹吴两国的摩擦有关。
黄铜铃铛响个不停。
逢青卓握住散开的床帐,慢慢地整理。
“阿盈,你要死了。”
语气平淡至极,好似在说今日又是出日头。
宣止盈微微愣了下,哈哈一笑:“才三个月,是太快了点。”
别的祭司有半年才死,到她这儿砍半。
细绳打了个结,铜铃被只手拂过,瞬间安静。
逢青卓瞧了瞧,应该是不会松了,腾出手来跟她算账。
“说说吧。”
宣止盈没想瞒过他:“哪件?”
他的调子温温柔柔,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每、一、件。”
沉夜
耳畔隐隐有人声,时高时低,听不清内容。
隔着重重珠帘,刚醒的徐舒迷迷糊糊地看见两条身影,一人脊背挺直如古松,一人略高半寸,头微垂着。
沉睡的双耳缓缓复苏,他依稀听见话中反复提及了‘明日’‘国丧’两个词。
其中一人朝另一人挥挥手,对方礼敬退下,那人朝徐舒走来。
拨开两层珠帘,人近了,徐舒眯着混浊的眼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赵……”
他的喉咙哑的厉害,像是被人用刀划烂了,透着风。
徐舒咳嗽两声,嗓子干的不行,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赵西亭一动不动,只揣着双手在袖中。
徐舒抬眼,正撞上他冷漠俯视的视线,仿佛在看案板上的猪肉。
他意识到有点不对,动眼往四周看,偌大的屋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放肆——”
他拿出了帝王气势,妄图将失控的局面拨回正轨,可赵西亭只是勾了勾唇,好似在看一个襁褓里的幼儿张牙舞爪。
几日不吃不喝,又有千机作祟,两个字已经耗费了徐舒所有的力气,老狗一般喘着。
赵西亭还是给他灌了口水。
旱地逢霖,枯木遇春,徐舒总算好受了点。
他指着赵西亭,吊梢眼含警惕:“陈照月呢……”声音依旧嘶哑,要凑近了才听得清。
赵西亭没有回答,俯身轻轻唤他。
“陛下。”
徐舒嗯了一声。
赵西亭:“徐舒。”
徐舒瞪大了眼睛,不等他开口,赵西亭眼含凌厉,清晰而有力地吐出。
“贱种。”
胸口起伏不定,徐舒伸出颤抖的手,恨不得吃了他。
赵西亭仰头狂笑,状若疯狂。
埋在地下的罐子重见天日,紫黑色的怨气化作实质,冲破了仇恨的束缚,翱翔天际。
“你……竟敢!”
他竟然敢对自己说如此不敬反悖之言。
徐舒生下来就是太子,继位后便是皇帝,无人不对他恭恭敬敬,每次说话都要斟酌再三。
可赵西亭!他居然敢骂他!?
“来人啊!来——”
明黄床帏挂在四角,坠了一圈的五色穗子随着赵西亭单膝跪在龙榻上的动作摇晃不止。
赵西亭掐住了徐舒的脖子。
一个简单的动作,堵死对方肚里剩的话。
被子里的双手被压住,徐舒张开口,伸出舌头,瓷白眼睛渐渐涨红,好似红墨落在眼角,一点点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