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93)
最初,他想熬死徐舒,但老天不长眼,作恶之人无病无痛,受难苦主寝食难安,他只能蛰伏。忍过一个又一个难捱的黑夜,赵西亭终于等到翟山意,等到这个复仇的机会。
尹朝男子大多在三四十岁去世,他五十多岁,撑到现在全靠着复仇的那口气,徐舒既死,气散了,那股念力也散了,言语举止彻底与寻常老人无二。
“如果我没了,你就跟着山意。”
管家瞬间落泪:“老爷,您说什么呢?”他急得跺脚了。
赵西亭长长叹口气,状似埋怨:“不死不死,运气都被你哭没了。”
翟山意正好进门,管家撇过身擦眼泪:“我先下去了。”
翟山意的视线追随管家离去的身影,奇怪不已:“他怎么了?”
药冷的差不多了,赵西亭搅了搅,舀了一勺试温度,觉得可以了:“哭呢,说我不该答应新皇指派御医来。”
关于此举,翟山意也早有疑虑。
徐舒之死对外宣称是突发心痹,由于皇族中有位王爷也曾因此去世,是以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但真实原因始终是个隐患,尤其牵扯到新皇先于先帝中蛊,他丝毫无损,先帝却命丧黄泉,何素恐国祚不稳,军心动摇,才联合太医院以心痹作结尾。
当时无人反对,大家被绑在同一条船上,但时间久了总会有变故。
比如尚未解蛊的沈濯和陈照月。
若一直无法找到解蛊之法,他们会不会跳出来威胁新皇,寻求解药?
何素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在新皇皇位稍稳后,他便开始对知情之人下手。
赵西亭是文官之首,他威胁最大。
沈濯和陈照月变数最大,都被他以身体不利为由,半逼迫着在家‘修养’。
简宜年被调去京郊,协建皇陵。
只有一个翟山意,因无官无权,被冷落一旁。
这些人里只有赵西亭嗅见了危险,朝逐渐逼近的杀机,落了一子。
“我有几件事得叮嘱你。”
翟山意的思绪被打断,他朝赵西亭点头:“舅舅您说,我都听着。”
“第一件事,也是头等大事——我死后不必掩埋,放柴堆里烧了,和阿惠的骨灰一起,找个风大的日子散出去。”
翟山意:“舅舅……”
“先听完。”
翟山意抿紧了唇,不安起来。
“第二件事,如果我死了,尚君宜不能活。”赵西亭的视线浅淡却极其有力量,将他飞散的思绪拢回来,分不出别的。
“世家们把持上升途径几十年,彼此联合聚集,偶有摩擦算不上大事。一旦前途受到威胁,他们便会同心戮力,化作世上最坚硬的盾。世家虽然曾放弃尚君宜,但他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有更大的利益,矛盾不满都会排在后面,尚君宜是聪明人,所以他必须死。”
翟山意道:“那谁接替他的位置?”
赵西亭将药汁一饮而尽,茶水漱口后舌尖仍旧发麻发苦。
“尚勤鸣。”
答案太出乎翟山意意料,他忍不住强调:“尚勤鸣是尚君宜的亲儿子,他也背靠世家。”
赵西亭压住喉咙的痒感:“他们不一样……这么说吧,如果父子二人易位而处,尚勤鸣绝不会答应世家的请求,尚婉之事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是他求真守正,坦荡正义,是世家里头唯一不会对寒门下毒手的人。”
他微微抬头,柔光将他的脸切作两半。
一半光色融融,一半阴云密布。
“只要十年圣宠,寒门就能成为世家。届时他们也会害怕悬在房梁上的尖刀,日思夜寐想着如何毁掉这把刀。”
翟山意被他的话深深震撼。
他一早知道赵西亭这一生都在努力变革选人制度,但他从没想过这么深。
同袍背刺。
万树同悲的惨剧。
在新皇需要的时候,世家是他下令的底气,不需要的时候,寒门会是分割世家势力最划算的刀。
翟山意果断应下。
赵西亭忍不住咳了两声,最初声音低弱,在第三声后,越发痒甚,咳的越发大声,胸腔轰鸣。
“舅舅!”
翟山意抄过桌上的温水,举杯递到他唇下。
赵西亭抿得匆乱,好不容易压住了。
翟山意蹲在一旁,给他拍背:“一个风寒,怎么这么严重?”
赵西亭隐下药的事,不打算跟他说。
“第三件事是沈濯和陈照月。沈濯调去殿前司前,我答应过沈将军保他平安,但是陈照月不行。她性质倔强,愚昧忠诚,一旦解蛊她一定会顺着查过去。但她也不能直接死,沈濯对她用情至深,绝不会独活,届时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因此一开始就要小心处理。”
说完这些话,赵西亭将水也喝光了,面色酡红,带着病。
翟山意忙应好。
赵西亭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他一生无子,眼前的孩子是赵家唯一的血脉。他有着妹妹一样的眉和鼻,漂亮狡猾,自己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长。
他想对他说,舅舅会多活几日的,让你别那么累。
但在触及他明睐的目光时,那只手逃避似的落在他的肩上,吐出来的话也成了——
“往上走,会很苦。”
低头吧,孩子。
难明
空气陡然稀薄,安静得听得见呼吸声。
难得的,翟山意有些迷茫,呆了会儿,他开口问:“舅舅……”
“上次拿我的帖子见岐王,在东风楼,你们说了什么?”赵西亭抢白。
翟山意早预备了说辞:“哦,雷占平与咱们结怨,虽然先帝去世他大势已去,但此人心性坚韧,难保不会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