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94)
赵西亭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慢而有力:“为的那丫头吧。”
翟山意极缓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很小的时候,父母因爱自戕,翟山意过早领悟此道艰辛,发誓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可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明知无果,他居然还是跳了下去。
如果昨夜没有开口,他还有时间蛰伏规划,费些手段,昔日的翟盈总会回来。
可惜,人哪能算得过天,一时莽撞,他自白心意,失了所有先机。
翟山意思绪混乱:“被带回古茶村后,有专门的蛊师教我蛊术,蛊术不再是血脉相传……这一切都是她和她母亲促成的。后来在姚京,我从谷府出逃,也是她救的我。”
“我欠她。”
翟山意用这句话定论。
赵西亭久久无言,只让他不要后悔。
翟山意没有领悟话中的深意,只以为是劝他不要沉溺,克制束情。
“不会的舅舅,我心里有数。”他说。
受到了赵西亭的‘鼓励’,翟山意往朝中加柴添火,烧的白羽赤手可热,为免风声走漏,巡检司未发通告,但百姓敏锐地嗅到预兆,叮嘱家人不许出门。
前线传来最新消息,吴地将领裘狼借夜色掩护越过闻都,已在白浪江附近,逢承善一拖二,将阙三胜和应遥祝强留在边境,余下几城官员大乱,临时组织准备防御工事,以备来袭。
裘狼送到逢承善手中的信里还提到一件事。
在渡江前夕,尹朝有士兵发现了他们。
隔着枯草霜雪,领头的将领与吴地士兵对视,裘狼屏气息声,慢慢的抽出刀,随时预备暴起。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那人回过头,若无其事地指挥队伍往另一处下巡。
逢青卓知道,是潜入军中的探子起了作用。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第二封信中写道,裘狼已经渡过白浪江,抵达平洲。吴地全军压上,王城四位将军压阵的有三位,皆如腾蛟入云,打扫一片。
战败惶恐如密云,笼罩在军营上空。
外面风声鹤唳,周老头坐立不安,第二次给逢青卓送信的时候顺嘴劝了一道。
逢青卓又烧信,回忆路程,估算裘狼现如今的方位。
“再等几日。”他承诺。
周老头苦着一张脸,担忧恐惧。
巡检司已经开始从外城按户搜查嫌犯,再有两日的功夫就能到秋瑟街。
临出门时,他背着逢青卓,把此事和宣止盈说了一遍。
连仲明走之前告诫他,如有危机,可找王孙妃。
宣止盈自然不允许他冒险,送过周老头后,立时去寻人。
初时,逢青卓还能玩笑两句,直到宣止盈说出重话,虚假的笑容就散了。
“我任性?”他轻微偏头,心中情绪渐起,声线微沉:“要是现在离开,今日就是你我最后一面。”
宣止盈张了张口,拉着他的手温声道:“权宜之计而已,况且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么?”
他是吴王孙,吴王唯一的接班人,牵扯吴地几十万士兵和白羽数千人无法估量的努力,不去前线鼓舞士气,不于后方明哲保身,只带这么些人来姚京,算是什么道理呢?
“阿盈,不一样的。”
他回握她的手,缓缓摩挲,动作细致认真,像是对待最珍贵的玉人。
“姚京不是你的家,吴地才是,如果那是你避无可避的终点,我也要亲自带你回去,与宣夫人葬在一起。而不是落在谁的族墓山上,落在谁的坟茔旁,收不到香火和纸钱,忘记自己的来路。那是真的孤魂野鬼,我不要你成为孤魂野鬼。”
“我……”
“你在乎,我知道。”他肯定的说。
那双眼睛透着光,肉身被刀剖开,让她在日光中毫无虚假。
人说太多次没关系,被人拆穿时,是会觉得委屈的。
宣止盈心中发酸,用力握住他的手:“就算我在乎。那也不该是拿你的性命冒风险,你是吴王孙,是白羽的主子,是吴王唯一的继承人,身上担着千难万难的担子,多少人的性命和未来系在你身上,你不能、不能为了……”
她实在说不出那个字:“置他们在一旁啊!”
逢青卓深深地望着她,好似坠入三月梅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为什么不能?”
往昔她劝说的话他都能听进去,这次倔得让她发愣。
“事关重大……”
逢青卓打断她:“别人和我没关系。”
“你……”
“阿盈。”他慢慢撤回手,眼风控制不住地凉了:“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要拉我的手。”
不要用亲近作为筹码挟持我。
谈话不欢而散,应常怀住在应府,宅子里只住了他们两个并一个做饭的大娘,大娘做完饭菜就回家了,不和他们一起。
到天暗光昏,一方骤然的安静,将整座宅院都拖入寂静。
宣止盈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成功。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逢青卓夹起一块排骨慢慢啃,微低下头,只能看见他的鼻尖。
二人自幼受教导,用餐时筷不撞碗,咀嚼声微不可闻,让人窒息。
“有什么想玩的么?”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逢青卓。
他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笑容毫无瑕疵。
就算再迟钝宣止盈也能看出来,他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
她没什么想玩的,又怕冷落了他,绞尽脑汁接了:“纸鸢。”
宅子里就能放,还不用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