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39)
许之蘅手里抓着被角,“我又吵醒你了?”
男人带着鼻音哑声道:“……不是。”
许之蘅躺下去,重新裹紧的浴巾勒得她很不舒服,于是她把手伸进被窝里松了松浴巾边缘。
男人动了动,伸出手轻轻覆揽在她的肚子上,声音似乎清醒了些,“睡饱了?”
男人的胳膊和手掌,实在热得惊人。
许之蘅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男人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皮肤,“饿不饿?”
许之蘅静了静,说:“你是不是只会问这两个问题?”
“什么?”
“饿不饿还有睡饱了。”
黑暗里,男人低低笑了两声。
“彼此彼此。”他说。
“什么?”
“你不是也只会问,做吗?还有,我吵醒你了?”
“……”许之蘅无言,不知为何有点恼他,抬手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拨了下去。
“生气了?”男人又笑了。
许之蘅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说:“做吗?”
回应她的只有男人平稳的呼吸,规律绵长。
沉默许久,男人说:“如果我说不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这回轮到许之蘅沉默了。
她坐起身,说:“我抽根烟。”
男人没出声。
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后熄灭,只留烟头一点红亮。
猩红明明灭灭,烟草味很快散开。
她眼神聚焦在那一点上,语气却飘渺清淡:“这次没有做,你会给钱吗?”
“你觉得呢?”
许之蘅不说话,默默地抽完那根烟,说:“我走了。”
男人骨碌起来,拍了灯。
满室亮堂,俩人都眯了眼睛。
她起床穿衣时,他在另一头摸着衣架裤袋里的钱包。
许之蘅顺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五点了。
男人把钱递给她,说:“注意安全。”
许之蘅把钱塞进包里,朝外走了两步,又回头。
浓烈的好奇驱使着她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看了她几秒,说:“林涧。”
“我叫——”许之蘅顿了顿,缓声道:“许之蘅。”
林涧把裤子搁在椅子上,朝她笑了笑:“很好听。”
许之蘅没说话,转身离开。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
街边的路灯甚至还未熄灭,她眼前一切都朦胧地发暗。
远处天边有道云,长长细细横在远处某栋高楼的上方,像一条白线。
有一个老妇人骑着辆简陋的三轮早餐车吱呀呀路过,许之蘅在风中闻到一股菜肉葱蒜混合的味道。
他的名字,她不该问的。
许之蘅紧了紧鼻子,背风点了根烟,靠在一旁大门圆柱旁抽完,在初阳露出半角时,转身回家。
没什么不同的。
她的生活不过就是从张固定的床上下来,时昼时夜地敲响酒店一扇又一扇不同房门,流浪到那张床上去。
这没有什么不同。
第19章
往后半个月,那男人又叫了许之蘅几次,在她的客人里,这已经算是高频率了。
珠姐以为许之蘅开窍了,脸都要笑烂了,“哎呦咱们莺莺最近真受欢迎。”夸完又隐晦地点她,无非是让她别做私活。
许之蘅依旧觉得那男人怪——
他并不是每次都碰她,有时他会点了外卖让她陪着吃,有时也会问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抑或是躺在床上双双沉默,各自睡去。
每一次相见在同一个酒店房间里,待到天将亮微亮的时候,她收钱离开,他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许之蘅甚至觉得,男人或许是一个孤独的人,喜欢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的感觉,于是他买了她。
而她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了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他让她觉得自在;但矛盾的是这种自在又让她觉得不自在。
*
许之蘅不愿去想这个男人,但她无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忍不住开始期待林涧的下一次外召。
可期待之后她又狠狠扑灭那簇火苗,唾弃着自己,觉得自己可笑之至。
一个Ji女和嫖客的烂俗桥段,期待更容易让人心碎。
很快就在这种煎熬的情绪里到了十月。
国庆节大家都出去旅行游玩,店里生意惨淡。
许之蘅那天拢共就接了两个客人,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在她准备溜号的时候,珠姐一句“莺莺,买钟了。”唤住了她。
许之蘅问她:“谁啊?”
珠姐说:“就那个客人啊。”
许之蘅低下头,拿鞋尖蹭了蹭地面,轻轻嗯了一声。
许之蘅躲在路边,有一个阿姨蹬着三轮车过来,眯着眼睛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妹,去哪儿啊?”
其实天很热,许之蘅更愿意坐在打着冷气的出租车里,但是很奇怪的是,店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坐这个慢悠悠的三轮车。
那时青子还未走的时候,有一个固定来接她的大爷,那大爷精瘦黝黑,饱经沧桑的脸上有一抹淳朴的笑,因为不会讲普通话讲价时总是用手比比划划的。
许之蘅看了眼旁边的出租车,又看了看那阿姨眼巴巴的期待眼神,坐上了小三轮。
车边两块塑料布在颠簸中乱颤,把热烈的阳光剪的碎碎的,空气里有一股潮闷的汽车尾气味道。
天气很热,许之蘅看着妇女那件暗粉色短袖的背上,一片三角形的濡湿汗渍,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这是件很矛盾的事情——
她不坐这个车,他们就赚不了这个辛苦钱,可坐上来,她的心里又堵挺;她并不重,可是妇人蹬得却费力,尤其是上坡时,许之蘅恨不得自己变得跟一个塑料袋一样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