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40)
许之蘅如坐针毡,总觉得自己在剥削压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
到酒店时,暮色渐浓。
许之蘅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像个怀春少女一般整理了头发,叩了门。
门一开,她就发现林涧的脸色并不太好。
他看着她,沉默几秒,朝她淡淡笑了下,“晚上好,许之蘅。”
许之蘅心突突跳了两下,低下头掩过眼里情绪。
一场事了,意兴阑珊。
房间里的空调依旧冰凉,两个人都不说话。
林涧抽着烟,把玩着她的头发,簇簇头发从他指间穿过去,落下时又被他捏住了发尾,摩挲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在想什么?”许之蘅说。
林涧笑着摇头,把她的一撮头发绕在手指上,“我只是在想,你齐肩发是什么样子。”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
在那种沉默的氛围里,许之蘅突然很强烈地感觉到,林涧在想念某个女人。
或者说,林涧在透过她去想念某个女人。
这种感觉其实之前就有,但没有此刻这样强烈。
许之蘅垂下眼,觉得有一点没劲。
没有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在自己身边时却想着别的女人的。
可她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连一句要求都不敢提。
“你有没有喜欢过人?”林涧问。
许之蘅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抽离出来,目光虚浮地移到浅金色的墙纸上。
有吗?徐进?
没等她回答,林涧突然说:“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
“是么?”
“只是有点像,你跟她不太一样,她更爱笑。”
许之蘅的心情,突然比房里的温度还要冰凉。
林涧掐灭烟,缓缓躺下去,“咱们说说话吧。”
“好。”
那晚他们平心静气地聊了许多。
什么都聊,无关紧要聊天聊地,唯独自身的一切,闭口不言。
一根接一根的烟在寂静的深夜里燃烧,厚重的烟雾笼罩在他们身边。
许之蘅记不清他们聊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谎。
天色将明时,她低头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突然听见林涧说:“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其实还是开心一点比较好,人生有时候还是挺美好的。”
许之蘅抽了口烟,侧眸看他。
烟雾缭绕中,林涧脑袋枕着胳膊,朝她笑着,眼里有一种柔柔的慈悲,像这烟雾一样朦胧,令她看不真切,也分不清楚。
许之蘅的眼眶略烫,她骗自己说:那是烟熏的。
他又说:“不要为难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忘了吧。”
许之蘅看着他,半晌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你真会说话。”
而她的心里却有叹息在回响——
他不明白。
不明白这是上有些痛苦是不会泯灭逝去的。
许之蘅面前是父母两条命债摞起的一道墙,又高又厚。
她过不去,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就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她有时候在街头驻足,看车水马龙的车辆,也看来去匆匆的路人,最后她会抬起头,仰望那些高高矗立的写字楼。
如果她的人生没有出现那个分岔路口,那么她此刻将会穿着精致的职业装在某栋写字楼里,也可能会像父母那样做一名老师,也或许她一事无成,至今还在寻找工作……
她的人生也曾有无数种可能。
而现在,那些对她都不重要了。
偶尔有一点点快乐,都会瞬间被她的罪恶感吞噬。
它一日一日地壮大,面目狰狞地告诉她——
你该下地狱,你没有快乐的资格。
*
周五晚上,许之蘅又去了林涧在的那家酒店。
路上经过一家发廊,她低头走过了,但是几秒钟之后,她又走了回去,站在发廊门口抬头看了看,进了店。
林涧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是沉默的。
许之蘅低着头,手心有点微微地出汗,甚至连语气都有点不自然:“路上有点堵车了。”
但其实是她在发廊弄头发的时间太久了。
林涧抬手,虎口卡着下巴蹭了蹭,笑了:“很好看。”
这是见面之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许之蘅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是么?”
林涧说:“出去走走?”
他们俩就真的一前一后开始压起了马路。
往前走了好大一段之后,进了一处公园。
夜风染上了秋的凉意,让人觉得舒适惬意。
平日相处时,林涧至少还会说上几句话,但今晚的他格外沉默,偶尔回头看向她时,总是在淡淡笑着。
那股疏离,被许之蘅刻意忽略了。
她走在他的身后,一点一点去踩路灯下他被拉长变形的影子。
等他回头看她时,她又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圈,两圈,三圈……
后来走得累了,俩人索性就在公园中心的喷泉旁坐下休息。
许之蘅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公园上方那条挂着霓虹灯的横幅看着。
有抱着满怀玫瑰的小女孩走过来,对着林涧甜甜地笑:“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
”许之蘅连忙对女孩摆摆手,说:“我们不买。”
小女孩完全无视她,固执地站着,还是对着林涧笑:“哥哥,给漂亮姐姐买朵花吧。”
许之蘅感到尴尬,她起身拉了拉林涧的手,“我们走吧。”
林涧把她往回拉了拉,“走什么,坐着。”
许之蘅咬咬唇,看了他两秒,闷闷地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