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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走向死亡(22)

作者:三月不归人 阅读记录

同事姐姐当时的眼神充满了可惜,好像林岸不是辞去了公职,而是丢掉了天上掉下来的千万支票。

她指着长长的街道,我走这条路,走了二十八年,来的人走了,走的人看不见了,我一个人跌进坑洼里,撞到巨石上,满身血痂,像是勇士的盔甲,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我还得意地耀武扬威呢。

同事姐姐看她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怪物。

林岸,你就是一个怪物。

林岸笑了,说,我是。

小怪物在所有人奇异的等待中静悄悄的离开,她写稿,逛超市,去邮局取信,然后教林咻咻大猫伸展式。

懒猫很笨,自己的体式都学不会。

林岸很狡猾,看了很多遍视频瑜伽垫都没有铺开。

有一天窗台的兰花开了,小朵小朵的,含羞带怯地藏在巨大的叶片中,好像茫茫青草地上的一座帐篷。

林岸闻到了酒的香味。

有少年在万里驰骋,篝火点燃了银色的夜空。

林岸光着脚在小屋里奔跑,最后跌落在沙发上,夕阳的光把家里照的亮堂堂,林岸问林咻咻,走吗,懒猫?

喵。

林岸手指指向遥远的方向,只要我不停下,是不是就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喵。

林岸笑了,就算不能活到八十三岁,那么,吃饱喝足了再睡进棺材好像也还错。

林岸去了西藏。

她梦想骨灰洒落的地方。

林岸在火车看见毕业旅行的大学生,挂着相机,好像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蓝白衣,高马尾,素面朝天,从未长大。

她在火车上睡着了,梦里有人在唱歌,声音很轻,音色柔和,好像一阵风把所有的不快乐都吹落。

梦醒时歌声依旧,对面沉浸其中的的少年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林岸说没关系。

要是我会唱歌,一定会吼破嗓子,哪怕惹来人嫌弃。

但没关系,我唱的,自己听到了。

林岸告诉她的西藏朋友,我病了,我看见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害怕地躲在角落里,于是拼命嘶吼,用力吶喊,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没有人走过来问我怎么了,他们都在笑,温柔又和蔼,都劝慰我说,别想太多。

我呆在黑暗的空间里太久,出来的时候阳光也刺痛我,像针一样,把结痂的地方一层层揭开,很疼。

我的手脚都是凉的,太阳晒一晒,就能暖好几天。

我把身体敞开,暴露在一切有紫外线的地方,让腐朽的骨骼沿着记忆的方向生长。

林岸红了眼,我想要一种自由,真正地释怀曾经的独孤和病痛,我想要跟天空诉说我的不快乐,它永远不会跟我说,不要想太多。

我曾经讨厌这世界的大多数,单薄的,无畏的,空洞的行走痕迹,但我又非常容易动摇,路边小孩的一个笑,就又能让我对所有充满希冀和渴望。

我常常想起大学时,我们在晚饭后绕着校园散步,脚挨在地上,眼睛看见光亮,你跟我说,毕业了回家乡,等我赴约一场穿着藏服的朝拜,再带我去广袤的草原上奔跑。

我从不失约。

西藏朋友送了她一串佛珠,她们在布达拉宫前面拜别。

林岸走过南京长的没有尽头的梧桐道,爬到北京最高处看烟花盛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寻找上海老巷,去看了看鞍山的王二馅饼还有没有在卖,不停地走,不停地赴约,最后回到小屋,把卧室里的那株兰花搬到了阳台。

林咻咻懒了不少,不爱挪窝,也不大爱钻林岸的被窝,只是喜欢待在她脚边,听键盘热烈地敲着。

林岸带它去看兽医,医生只说它年纪大了,到时候了。

林咻咻。

咻咻。

林咻咻眯着眼睛,变成了林懒懒。

也罢。

林岸最后一次去医院,回来的路上买了玉米排骨还有菌菇,做了最后一次玉米排骨菌菇汤,林咻咻啃了几个骨头,心满意足地趴在了沙发上,把林岸逗乐了好半天。

也好。

林岸死了,死在了她永远的二十九岁。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

死的很安静,像是睡着了。

赵希,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是不是挺可怜的。

是吧,她看见人世间所有的热闹都涌到了跟前,跟她说,是的,很可怜。

是吗,我都习惯了,我以前是一个人,这次也一个人吧。

咻咻小铺关门了,那个姑娘终于跟世间所有的孤独做了告别,文字封存的那一天,她跟林咻咻说,下辈子,我们活的简单一点,你当人,我当猫。

你要对我好一点,知不知道。

林咻咻呜呜地说,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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