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108)
许嘉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以二指抵着,缓慢地推给他:“邵先生,我们之间大概有些误会。”
邵宴清皱眉:“误会?”
许嘉:“初次见面时,我想向您讨回奥杰塔的角色,并没有料到会获得与您结婚的契约。后来将错就错,的确是我的不对。”垂眼,看向桌上闪着光的亮点,“这没戒指不属于我,我却因贪心一直戴在身边......实在抱歉。”
反复尝试,将指节磨破也要戴进去......
可等她吃尽苦头才明白,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是强留也留不下的。
许嘉的语气生疏,表情淡漠得仿佛在与陌生人交谈。
邵宴清心一沉,忽如其来的失控预感令他烦闷:“说清楚,我猜不出你的想法。”
许嘉深呼吸,垂于身侧的手攥拳:“邵先生,我们解除合约吧。”
邵宴清怒:“什么?!”
恍惚间,角落里的水渍似乎动起来,组合着拼凑着,逐渐变成姜珊湿漉漉的模样。
许嘉看向旁边的影子,语速越来越快:“我们的开始本就是错误,只要结束合约,一切才能回到原点。”
钢琴师弹奏着《Luv Letter》 ,抒情的乐声却成为他们诀别的序曲。
刘科本想将蛋糕摆于桌面,但见氛围愈渐焦灼,忙招呼着钢琴师一同离开。
音乐结束,无边的死寂蔓延而起。
云雾挡住星辰,天越来越暗,越来越也压抑。
邵宴清盯着许嘉。
许嘉的目光却始终落于奇怪的地方。
邵宴清顺其视线看去,稍许蹙起眉头:门后空荡荡得,什么也没有。
邵宴清问:“我离开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嘉低下头:“......没有。”
邵宴清:“许嘉!”似乎在隐忍,声音愈低,“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查清楚。”
许嘉吐出一口气,呼吸仍带着颤:“今天......姜珊在我面前跳河自杀了。”
邵宴清一愣。
许嘉尽力地绷紧身体,肩膀依旧在抖个不停:“我应该去拉住她,或者帮忙拨打求救电话,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邵宴清担忧地蹙眉,想要握住她的手:“许嘉。”
啪—
许嘉猛地甩开他:“不要碰我!在一条生命面前,我竟会选择什么狗屁的名声!”双肩耸落着,喉间溢出哽咽,“我肯定是疯了,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手落于半空,白皙的皮肤在逐渐变红。
邵宴清张了张口,勉强说出的字节,无法组成完整的词句。他一向立于高处,哪怕最落魄时,也从未遭到如此刻意的拒绝。
手背的痛感分明并不强烈,胸口却沉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邵宴清眯起眼,指尖轻点桌面:“你,决定好了。”
许嘉:“嗯。”
邵宴清的手顿住:“哪怕我不怪罪之前的误会,你也决心要走?”
许嘉:“......是的。”
邵宴清笑了,眼底一片清冷:“许嘉,你承受得住反抗邵氏的结果吗。”
邵宴清的声音虽低,却无法遮掩其间的傲然。
他仿佛站在山顶,俯瞰着缩在墙角的她。
身份的差距从未像现在这般明显,过往四个月的亲密相处像是一场梦,根本无法弥补两人间的距离。
现在,梦醒了。
她已经失去善恶与价值观,再不能抛弃最后的自尊了,这可是她一路走来最看重的东西啊。
许嘉抬头,看向邵宴清的眼睛:“邵先生放心,我会把违约金赔付给您。”
邵宴清咬牙问:“你难道认为,我会在乎你那些违约金吗?”
许嘉:“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缓而站起,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感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今晚就会离开别墅。”
邵宴清没有回答。
许嘉摇晃着向前走,脚步格外缓慢。
擦肩而过之际,邵宴清低声说:“留下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嘉侧目望向他。
邵宴清的半边脸藏于暗处,看不见丝毫的表情。
许嘉垂眸,长睫挡住眼中的情绪:“我,什么都不要。”
邵宴清一怔。
许嘉:“邵先生,我们到此为之吧。”
哒,哒,哒......
鞋跟踏过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门被推开,刘科压低声音试图让许嘉留下来。
可惜什么用也没有。
那平稳的脚步声消失了,悠长的走廊又恢复安静,死寂得似乎连风也未曾经过。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早已凉透,花朵耷拉着脑袋,黄迹从花瓣的边沿朝花蕊中心蔓延。
邵宴清唇线紧抿,身体朝前倾,拇指反复地按揉着眉心。
胃部在绞痛,原先的满心欢喜被疲惫所替。
愤怒?痛苦?失望?
如此单薄的词汇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想要咆哮,想要毁掉这一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门被打开继而再次合上。
刘科急匆匆地跑来,先是抬手抹汗,然后有些慌乱而无措地解释,他用尽办法也没有留住许嘉,许嘉说什么都要走,他拦也拦不住。
“......刘科。”
邵宴清开口,嗓音低哑。
刘科一愣:“我,我在。”
邵宴清抬眼看去,眸间一片猩红:“去查清楚,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云压着云,看不见星辰与月光。
脚已经很痛了,双腿也愈加绵软无力。许嘉却依旧在向前走,身形藏于暗处,生怕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结束了。
一切都被画上句号。
这场荒唐至极的戏剧,终于在稀落落的小雨中走向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