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111)
邵宴清蹙眉。
对面二人却不识脸色,依旧无休止地絮叨着,语速快而内容混乱,却句句离不开‘儿子’两个字。
邵宴清看向刘科。
后者怀以抱歉的笑,看一眼两人又掩唇咳,暗示着问是否要带他们离开。
邵宴清敲桌子,打断那对夫妇的交谈:“说完了?”
男人板着脸,女人谄媚地笑,问是否能达成他们的需求:“只要能保证小耀出国留学,我们以后肯定不来找你。你多关照关照,我们毕竟是亲戚啊。”
讨好的,恶心的,矫揉造作的说辞,令邵宴清感到厌恶与窒息。
眼前这对带有穷酸味的夫妻,根本不曾在乎许嘉的死活。他们说出的带有笑意的客套话,比粪坑旁的石头还要恶臭。
许嘉从前竟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活吗?她......一直都过得这般辛苦吗?
邵宴清搭在膝盖的手攥拳,心口抽疼着,喉间泛起苦涩的味道。
他瞥向刘科,对方会意,忙将那两只贪婪的野兽赶出房间。
又是一阵喧闹,男人扯开嗓在骂脏话,女人则拍打着保安的肩膀,嚷嚷着什么投诉与报警。
邵宴清冷眼看着他们,藏于暗处的脸并无表情。
愚蠢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走向灭亡,邵宴清以邵氏的名声保证,至此后,他们再不会成为许嘉的束缚。
三月末,漫天的柳絮成为迎风飘荡的雪。
刘科的女友终于留学归来,整日黏在他身边,像只赶也赶不走的小狗。
云层堆迭,两人相拥的背影在月色中更显朦胧。
邵宴清站在窗外,沉默地望向他们,恍惚间,竟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与许嘉。
那时的他与刘科有着相同的笑容,甚至连眼里的幸福都格外类似。
如果刘科爱着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孩,那么他对许嘉......
邵宴清微怔,心忽地跳慢半拍,无边的苦涩奔涌而至,淹没他的口,鼻,逐渐剥夺他的所有呼吸。
阴,晴,风,雨。
在许嘉离开的第三十一日。
他才猝不及防地明白,原来他爱她。
天鹅
春天过去,梅雨季的六月迎来一场又一场的雨。
土地还是湿的,才脱壳的夏蝉已经攀附枝头,争抢着发出嘈杂的啼鸣。
“许老师!”
中年男人敲开门,怀中抱着两篮沾有晨露的蜜桃,一抹汗,笑,“俺家娃娃说,最喜欢你的舞蹈课了。这果子都是才摘的,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回家吃吧。”
许嘉的手指搭着笔记本的触摸屏,闻言起身给对方倒水:“我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辛苦你多跑一趟。”
男人笑着说没关系,拒绝了许嘉递来的水,就要提步离开:“许老师你忙,我就不打搅了。”
门打开,木板挪移间发出‘吱’的声响。
有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屋内弥漫着苔藓与泥土混杂而成的气味。
许嘉看向那篮粉嫩嫩的桃子,听见窗外孩童奔跑的声音,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个月前,她结束了与邵宴清的合约,辞去平宁剧院的工作,躲在偏远的出租屋里混沌度日。
她想舍弃过往的一切,可姜珊湿漉漉的影子却仍在追逐她。
每当睁开眼,许嘉总克制不住地去搜索‘跳河’‘自杀’等词条,想获得关于姜珊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有,一切的平静都令她感到不安。
白天与黑夜在不断交替,许嘉的精神变得越来越衰微,偏是此刻,她看见关于邵氏的新闻。
‘邵氏剧院已经落地,芭蕾舞事业将再创辉煌’。
新闻里有文字与图片,其内容却十分简单,说是邵宴清在多地投资剧院,将要掀起芭蕾舞剧的演出热潮。
昏暗的房间里,许嘉反复念着这行字,手指拂过照片中邵宴清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邵宴清身穿墨绿色西装,身姿笔挺,正与剧团的领导交谈。他眉宇间的神色依旧傲然,似乎从未因为她的离开而苦痛。
评论区内,缀有各类IP地址的网友们却在说着意思相近的话。
“邵宴清牛啊,一掷千金为红颜。”
“我朋友就在邵氏集团工作,说邵宴清是为讨女友欢心,才大肆兴建芭蕾舞剧院。”
“慕了慕了,我也好像要这样的男朋友。”
“14楼胆子真大,就不怕被封号啊。[捂嘴笑][捂嘴笑]”
......
心一颤,贝齿咬住唇,舌尖尝到血的味道。
许嘉盯着哪一行字,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短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已无法纾解她心中的苦。
为讨女友欢心......
所以邵宴清还是去找林素妮了,对吗?肯定没有错,她的离开就是为了成全那对眷侣啊。
不甘心。
又怎么会甘心?
凭什么只有她颓废至怯怯不敢前行,而伤害过她的人却能过更美好的生活。
讨厌。
烦闷。
所有的委屈都变成憎恶,而后凝聚成支持她的力量。
许嘉决定离开平宁,买一张最贵的高铁票,去往某个不知名的山村。
临行前,收到张秀琴的电话。
妇人依旧用指责的口吻与她说:“小耀的事还没办好?生你到底有什么用!简直就是废物!”
列车员在催促尽快上车,车门关闭时发出滴滴的警告。
张秀琴仍在叫嚣:“你再不给我答复,我明天就去找你丈夫!他叫邵宴清是吧,哼,等着吧,有你难堪的时候!”
云压住太阳,天空雾蒙蒙得。
许嘉看向远处的平宁站台,轻声说:“如果你想来就来吧,我不会帮许耀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