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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与荆棘(149)

作者: 岑岭 阅读记录

许嘉用力抓紧邵宴清的手,像是要将力量传给他似地,怎么也不肯放开。

邵宴清回握住她,力道很轻,却似乎在说‘没关系,不用担心’。

他们向前走。

两侧的人群随即自动散开,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腰身少许佝偻,手握虎头木杖的坚实背影。

许是因为后方的脚步声停歇,那男人缓慢地回过头,阴影随及偏移,露出那双蛇蝎般的眼睛。

邵平南苍老许多,甚至连佩戴的红玉扳指都变得晦暗。

他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在看见站于面前的许嘉时,稍稍扯动唇边的皮肉:“许小姐,好久不见。”

邵平南的声音低哑,喉咙像是破损的风箱,说话时总会发出奇怪的嗡鸣。

许嘉只感觉一股寒流顺足尖蹿至心口,双唇似被抹了毒的荆条封住,再也无法吐出完整的字节。

这时,手臂被轻轻向后拉。

许嘉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邵宴清护在身后。

邵宴清:“叔叔。”

邵平南脸色骤降,眉宇间的阴郁比刚才更甚:“……嗯。”

这低沉的一声像是号令,瞬间吸引了西装客的注意。那些拥有同样表情的脸,仿佛约好了似地,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许嘉打个寒颤,下意识向后退。

邵宴清扶住她的后腰,借此撑住她的身形。

许嘉微怔,手悄然攥拳,直到短甲刺入掌心,才能借疼痛唤回神志。

“我没事了。”

许嘉轻声说。

邵宴清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像是在表示已经知道她的回答。

隐约得,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许嘉抬头,于走廊尽头看见冉凤华的身影。

目光触及的瞬间,双方皆微微一怔。

冉凤华身穿黑色衣裙,长发挽于脑后,嘴唇颤抖,无法遮掩面部的悲伤。

许嘉张了张口,想叫她的名字。

冉凤华却先一步莞尔颔首,似乎在欢迎许嘉的到来。

身处排山倒海的恶意中,星点的善良都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许嘉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哭,却仍是默默地红了眼眶。

“都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嘉才注意到站在阴影内的男人。

邵平北头发花白,布满皱纹的脸显得疲惫而毫无生气。他仿佛已经失去全部的意志,而只靠着本能地呼吸存活。

邵宴清轻声喊‘父亲’。

邵平南点点头应了,转身向里屋走去:“跟上,安静些走。”

入目皆是白色,邵阳的遗照被摆在花环的最中间,灰白面容的表情依旧严肃。

邵宴清将点燃的香插入铜炉,鞠躬,献花,待表完敬意,才朝队伍最后方走去。

许嘉学着邵宴清的样式,在‘邵阳’的面前表达了最深的悼念。

她虽然从未见过这位邵氏曾经的掌权者,却也能从邵宴清眼里的悲痛看出,对方肯定是一位极温良的前辈。

午餐,都是素食。

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围在一张桌子上,于沉默中举杯抬筷,像是在参加一场不准率先出声的比赛。

许嘉根本没有胃口,看着周围人的嘴脸,只感觉十足地恶心。

她忍了忍,却实在待不下去:“我出去透口气。”对邵宴清说,“很快就回来。”

邵宴清轻声问,是否需要他陪同。

那些旁观的眼睛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摄像头,总在找机会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

许嘉借起身的机会摇头,又像周围人说抱歉,她不太舒服需要暂时休息。

走廊黑且长,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两旁的青瓷瓶里摆满白花,越是纯净的颜色竟越让人倍感窒息。

直到推开阳台的门,萧瑟的风拂过面颊。

许嘉才终于觉得能喘过气来,昂首迎着风,心情仍始终无法平静。

只一个上午都如此痛苦,她难以想象邵宴清正在面临的压力,想为对方分担,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许嘉缓慢地攥紧扶手,有些愤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来。

邵氏像是布满荆棘的魔窟,即使外在涂有黄金,也无法埋葬那些受利益驱使的爪牙。

许嘉望向被晚霞浸染的天幕,眼前再度浮现出邵平南阴狠的目光。

她不由得打个寒颤,担忧起邵宴清的处境,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咔哒’一声响,

“许小姐。”

空气中,弥漫着地尼古丁的气味。

许嘉攸地一怔,指尖险些掐进肉里。

哒,哒,哒......

木杖底端的胶皮与瓷砖碰撞,每一声似乎都要嵌入她的心里。

不敢动,身体似乎因紧张而轻微发颤。

许嘉咬牙,硬是挺直胸膛,装出毫不畏惧的模样。她不卑不亢地看向来者,像是询问又像在表明态度。

邵平南扯出个类似微笑的表情,眉宇间却略带鬼气:“许小姐。”用嘲讽与不解的语调问,“都说无知者无畏。可你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也会犯愚蠢的错误呢?”

天鹅

愚蠢......

许嘉听出邵平南语气中的戏谑与嘲讽,冷言道:“邵先生倒是聪慧,怎么还能惹得绯闻缠身?”

邵平南笑了,不知在高兴什么,竟笑得连双肩都发颤。

许嘉蹙眉,像旁观疯狗似地冷眼看着他。

邵平南似乎尚未察觉到她的视线,依旧乐得自在,半晌,才掩唇轻咳,问:“张秀琴女士还好吗。”

许嘉愣住。

邵平南敲点着虎头权杖,指尖抬起又落,似乎在谱写某段不知名的乐曲,漫不经心地说:“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她应该生活得十分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