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46)
逆光中,许嘉的眸子格外闪亮,她眼里有紧张,担忧,以及......淡淡的心疼。
许嘉在心疼他。
这让邵宴清十分受用,也就不再挣扎了,甚至歪过脑袋方便她查看:“烟灰缸?茶宠?嗯......好像还有两本书。”指节轻点着下颚,笑,“这么一看,父亲的身体果真还很健壮。”
邵宴清是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挨打的另有旁人。
可他的右肩有两块明显的乌青,青里透着紫,显然是堆积未散的淤血。
即使邵宴清犯错,也不该收到如此对待,况且他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邵平北为什么还要下如此重的手?
许嘉搞不懂邵平北,也不明白许荣。
这两位身处不同阶级的父亲,竟会默契地用同样的方法伤害自己的孩子。
握住衬衫衣领的手在颤,唇间又尝到早已被埋葬于记忆里的酸涩。
是委屈,痛苦,与孤独的味道......
许嘉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邵宴清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隐约觉察出她的悲伤,张了张口,有些别扭地问:“你哭了吗。”
话落,肩膀忽感一疼。
邵宴清夸张地喊:“喂,你快松手!”
许嘉被吓到了,忙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吗。”
邵宴清点头。
许嘉咬唇,手臂抬起又落,一副揪心却不敢触碰的模样。
邵宴清扬唇笑,将她脸侧的发撩至耳后:“别紧张,我逗你玩的。”
“你这人—”
许嘉皱眉,语气狠狠得,悬在他伤处的手指却并未落下,“我没有心思陪你玩,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话落,径直转身离开。
邵宴清追上去:“是生气了吗。喂,站住,我在和你说话。”
走廊很安静,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衬得愈加清晰。
许嘉转过两圈就不走了,像根指示牌似地立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邵宴清俯身,悄悄凑近许嘉的脸旁,先望一眼幽深的长廊,后垂眼看她:“请问......”
许嘉任命般地闭上眼。
邵宴清笑:“你需要一位技术精湛的向导吗。”
天鹅
想拒绝,想说她自己能行。
可再想起那些弯弯绕绕的路,许嘉就说不出回绝的话,张了张口,跟蚊子哼似地:“料理间怎么走。”
邵宴清蹙眉,又往她的唇边靠:“什么间?”
许嘉:“......料理间。”
邵宴清讶然:“你晚餐没有吃饱吗。”话落又沉思,自顾自地推断,“也对,今日菜品的口味确实寡淡。但是你平常只吃沙拉,应当也能适应吧,”
邵宴清时而偏执,时而又像小孩,如此乖张的个性实在磨人。
许嘉隐忍片刻,终是放弃似地转身:“算了,我自己去找。”
“诶,等等,别生气嘛。”
邵宴清又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当然要陪你去。”
晚饭时,餐桌上配有土豆泥。
许嘉儿时经常被醉酒的许荣殴打,为了遮掩脸颊的伤,就将切好的土豆片敷在淤青处,一夜过后,痕迹就会消退很多。
邵宴清明日要为兄长祈福,就更要注重仪容仪表。许嘉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翻出两个粘着泥的土豆。
邵宴清建议,可以喊厨师来做:“虽然今日的饭菜差强人意,但他确实是米其林三星主厨。”
许嘉摇头说不用,将土豆仔细地洗干净,又以厨房纸擦去水渍。
许嘉的手指长且细,拿刀的姿势像在握着一件艺术品。温软的光拂过她的侧颜,她稍许弯腰,燃油耳旁的发丝顺势垂落,发尖搭着小巧的下颚,将平静的神色衬得愈加柔和。
她分明如此普通,却有种无法忽视而惊心动魄的美。
邵宴清依靠着旁侧的矮柜,双臂抱于胸前,想向往常似地调侃她,或是开两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可话至唇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不得不承认,他不想打搅眼前的这份宁静,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久一些,或者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分针在前进,时针随之缓慢的移动。
终于,许嘉切完了最后一块土豆,将擦干净的刀放入木架里。
哒。
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
邵宴清一怔,忙掩唇咳,提眸瞄向盘里的土豆片,问:“你准备做什么。土豆饼,薯条,还是......水煮土豆片?”
许嘉将瓷盘推给他:“帮忙拿着。”
邵宴清:“......你不会打算生吃吧。”
“谁说我要吃了。”
许嘉从药箱里取出迭纱布,一并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用的。”
邵宴清:“给我的?”
“嗯。”
许嘉点头,“用生土豆片冷敷可以缓解淤青。”
邵宴清保持怀疑,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你从哪知道的法子,管不管用?”皱眉打量着瓷盘,又嘀咕,“我从来没听医生说过,敷了不会烂脸吧。”
许嘉将纱布紧攥成团,挤出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土豆过敏吗。”
邵宴清勾唇:“应该没有。”
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许嘉耐下性子,正想要继续确认。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肩膀,手里仍端着那碟土豆,俯身问:“许小姐,如果我最后过敏了,你会对我负责吗。”
许嘉仰起脸看他:“邵先生。”
邵宴清挑眉:“嗯?”
许嘉趁他松懈时猛地一挣,甩开搭在肩头的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邵宴清思考着,指尖轻抵下颚:“嗯......没有。不过刘科最近倒是说我多了些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