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17)
“魏兄,节哀顺变,接受现实吧。”裴渡皱着眉看他。
“妈的受够了!老子要造反!老子要宰了李怜那个贱人!”魏申猛地拔刀冲了出去,迎风对着月亮嘶吼道:“毛啊——爹对不起你——老天爷你没有心啊啊啊啊——”
沈遇回头,耳边还荡着江涛声,没能听清他们方才的话。刚想问明白,裴渡又见缝插针地亲了上来,说:“不要搭理他,过几天他会再买一只新狗的。”
魏申冲出去一段,被冷风将脑子一灌,这才想起去问裴渡的罪,转过脸一瞧,却发现那俩跟嘴皮子有磁铁似地贴上了。
“……”我竟觉得混得还不如我的狗。
好歹黑毛还有骨戾陪着呢,我呢我呢。
治禾东
死了个肇事的, 确实一定程度上震慑了反农,至少说运河工程处没人敢围,但好歹一条无辜的人命没了, 闽川县衙不能这么囫囵过去了。
次日,便有个妇人将衙门前的冤鼓敲得震天一般地响动。
“许老爷开恩啊!宋中丞你管管啊!毁堤淹田又不是我家男人干的, 他分明就是讨个公道!你们怎么能要了他的命哇!”
实在是声势剧烈, 沈遇大老远地便见着这一幕。他擦着指尖, 想起昨日那个被逼得走投无路险些推自己下水的汉子。
他颔首招手, 却是魏申踱步而来, 问:“沈老爷, 什么吩咐?”
沈遇皱眉, 刚想问裴渡呢, 转脸过去在一茶摊前瞧见了他,正跟王建、还有一生得俏丽可爱的姑娘聊得正开怀。沈遇这才想起来,王建是前云庭知县、女儿王婉川正是裴渡的青梅。
沈遇叹道:“你说说他这人怎么这么讨姑娘喜欢啊。”
魏申摇头:“我也纳闷, 不觉得他那模样有多讨姑娘欢心。”说着, 他抚着下巴对皱眉对沈遇, “那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他……”沈遇琢磨,竟霎时间想起了裴渡很多优点。
除却开始待人像个王八蛋, 后边还真挑不出这人的毛病来:嘴巴甜、人体贴、爱笑爱撒娇、眉毛生得好看、亲得舒服活也不赖——不不, 最后这一条还是算了。
他将腿抬起,推开脚边的三只哈巴狗, 颇有些鸡皮疙瘩起来:“魏同知,管管你的狗。”
看来魏申是跟眉公主杠上了,他居然一口气买了三只狗!按着皮发分别取名花毛、棕毛、白毛……真的服气。
“我是功夫不如他, 除却我哪儿不如裴渡了?”魏申还较上真来了,明明他也有小姑娘红着脸递过花的呢。
沈遇无奈, 将腿拔出来,留给他个背影,说:“少那么粘狗,你也不想姑娘跟你亲近的时候闻到你身上一股狗味吧。”
魏申盯着他,莫名想到了什么,好玩般地笑了笑。
在沈遇的要求下,许劳也便不好再装聋作哑,差了官吏将那位敲冤鼓的妇人被请到了衙门里。
沈遇坐上正堂首座,对许劳露出个和善的笑,说:“不介意吧许知县?运河如今是我负责,这案子也理当我来审才是。”
许劳汗津津地点头说是。下压的嘴角却是不快,藏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算计。
他暂时没将事捅出去,当然,沈遇知道只是暂时。他也不指望能同这位林党和睦相处,只是他必须要坐住了位置不能倒。无关党政,运河一工确实利国利民,建成灌溉供应举国粮米,此等工程不能让腐墨的林党给指染,一星半点都不行!
必须牢牢地攥在工部手上直到施成。
“堂下何人?”沈遇震了震惊堂木。
那妇人:“石三福之妻,余翠翠。我丈夫为民请愿,即便顶撞了官爷,也罪不致死,敢问要了他命的是哪一位老爷?”
沈遇:“是我。”他脸色沉如黑木,说得一板一眼又逼人,“他听信谣言,不知实情便带头游行,扰乱民心煽动造反,此一罪!且还胆大妄为,蓄意谋杀朝官在后,此二罪!”
沈遇放缓了语气,说:“这两条,不巧、都是死罪。”
那妇人周身一震,跪在堂下颤抖不止,眼泪霎时滚落而出,捂着脸嗫嚅抽涕不止。
沈遇动眉,道:“所以,你可以当场指认,也可以私下告诉我,真正在背后撺掇毁堤淹田的人,是谁?”
许劳抿茶的手一顿,视线瞟去沈遇又收回。
“我不知道,老爷。”那妇人哭道:“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
那妇人被打发走了,沈遇还为这心里那点恻隐之心,想法薅了些闽川衙门的米粮油塞给她。暂时下差,他出了衙门,却见魏申遛狗,裴渡还在同王氏父女俩深谈。
沈遇突地想去洗把脸,但却苦于附近没有水。他忽视魏申对自己的招手,从心而动地落座靠在裴渡身边去。
顺其自然地,当着王氏父女俩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沈遇温声问:“四哥,今天晌午饭我们吃什么?”
王建微微瞠目,王婉川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只有裴渡玩味地看向自家这个醋坛子。
裴渡缓声答:“我昨日不是去勘察了河堤么,你也知道王总设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们三人方才一直在谈河堤被毁的事。”
沈遇努着嘴“哦”了一声,收回了装模做样摸他的手,双手撑着脸看向一边不说话了。
……他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像个小孩。裴渡轻叹着,掩着笑抿了口水,对上王婉川打量又腹疑的视线,咳声说:“王家妹妹,别把心思放在哥哥身上啦,你也大了,当明白的。”
王婉川眨动着睫毛看他。还是那样,又混又皮,模棱两可的玩笑中夹杂着几分发自内心的真情,又趣又假,她从小到大都瞧不明白他究竟真的对谁上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