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48)
鸨母唤了声“有客”,脚步声便杂沓而来,有垂云发髻,有盘辫挽发;皆是红袄绿裤。有的穿短袜,有的绣花蝴蝶履,有的赤脚套银镯;脸如粉墙,唇脂艳如桃花。个个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裴渡吹着沈遇的耳朵,问道:“你喜欢哪一个呢?”
沈遇不搭,只抿着酒笑。江醉文身先士卒,指了位,果然一脸笑意地来了,掏出一颗槟榔递给他以表恭敬,她柔声细嗓:“请郎君用。”
江醉文放入口中嚼着,面色如常,道:“你们谁还有没有,给我这两位友人尝个鲜?”鸨母和满艇的姑娘们笑了起来。
来个两位一前一后递给沈遇和裴渡二人,对他二人眼神拉丝,勾搭之情不言而喻。沈遇也是入口一嚼,却不料苦涩得要命,他竟吃不了这玩意,于是连忙吐了出来,满艇的人又是大笑。
江醉文便搂上了那位递槟榔的姑娘,两人吃起酒闲谈了来。
裴渡便放下了没吃,他唤了方才那两位姑娘留下,其余便在鸨母的招呼下散了。沈遇吃了好几杯酒,已有些许醉意,道:“久闻泽南乐女尤擅歌喉,不知可否一闻姑娘们的妙音?”
一位垂云头的姐儿便拿着象牙筷子敲击着小碗碟唱了起来。另一位春辫的姐儿斟了杯酒问裴渡道:“公子可会玩酒令?”
“就玩词语接龙,答不上来的脱一件衣服。”沈遇醺醺地说。他几乎快倒进了那唱曲儿的垂云头姐儿怀里。
裴渡冲他虚着眼睛,有些恼怒:“沈公子,要我恪守本分,你是不是也得以身作则?”
“什么?”春辫的姑娘愣了愣。江醉文身边的那个姐儿道:“我先来,就——风花雪月。”
“月坠花折。”沈遇懒洋洋地答。裴渡无奈,也下意识道:“不折不挠?”
沈遇坐了起来,朗声:“错了,是以折字开头。脱衣服!”人哄笑了起来。裴渡瞪着沈遇,见他躺去了那姐儿大腿,觉着蹭蹭冒火,当即脱了外袍道:“薄情寡义。”
“义不容辞!”江醉文笑答道。那姐儿还在唱,沈遇也拿起了她的筷子敲打着继续对词说:“辞不达意。”
“错了,是词不达意,而不是辞不达意。”裴渡亦驳沈遇道。他笑得张扬,伸手便要去抓沈遇的衣领,“沈公子也脱啊,里面可穿了肚兜?”
“你……!”沈遇一杆筷子猛砸去了他。“不都可以的么?”而后正了身笼衣服,他解释道:“不脱衣服的可以罚酒抵过。”
“公子耍赖。”那唱曲儿的姐儿嘟了嘴。其余两个也笑吟吟地应和起来,“是啊,公子羞什么?脱一件衣服而已嘛~”“我们替你挡着,决不让旁人看了去。”
她三个也惯爱看这等容貌俊秀之人热闹。沈遇眨了眨眼睛,冲裴渡投以求助的眼神,轻声道:“不想脱,我冷得很。”
“哎呦,沈公子,你好生腼腆啊。”江醉文亦说起了玩笑话。满船的人这下都盯去了他,又为着江公子的话笑得东倒西歪。
“那,脱便脱吧。”沈遇便脱了他厚实的外袍,只余一件单薄的里衣。他将头发扫至了肩后,脖颈间露出令人无边遐想的春色来,裴渡见之心旷神怡地抿了口酒说:“招蜂引蝶。”
沈遇正揉着脖子,听到这词愣了愣,于是横了他一眼,回答:“蝶……蝶字……”他竟答不上来。
满船之人这下又噗呲地笑了声出来,一派快活又好玩的气氛。裴渡忍着笑说:“脱衣服。快点。”
“蝶化庄周!”沈遇猛地捶地道。江醉文哈哈大笑提醒道:“晚啦!沈公子别想抵赖啊,脱!”
“我只这一件衣服了!”沈遇惶恐道:“你们要我打赤条吗?”说着抓紧了衣领缩到了船舱边上去,誓死捍卫贞操的模样。
“这可是你定的酒令规则,那你说说,要怎么惩罚你呢?”裴渡抬眼目光灼灼地看他,说:“在座之人挑一个亲。”
“好!”却不料竟是那两个姐儿兴奋又大声,道:“沈公子,挑一个!我们姐两个愿意帮你排忧解难!来吧。”
江醉文再一次笑得捶地,但却不戳破,看着这俩实在是好玩。沈遇只觉着热气直窜到天灵盖在冒烟。他对上三个姑娘的笑,而后拽上了裴渡的衣领,闭眼亲了上去。
裴渡心满意足地环搂住沈遇亦吻住了他。
“别看……伤眼睛。”江醉文笑着捂上了身边那姐儿的眉眼。耳边便传来了她们几个的尖叫和惊笑——
“沈公子你太不厚道啦!怎么能便宜他呢!”“是啊,真是的,搞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烦死了~我们几个白来这趟啦!”
几人再斗,畅怀对饮,踏月而归。
降天恩
是夜, 江风吹拂,缠绵斯人。
入冬迎年,家户热闹, 灯笼下垂挂辣椒灯笼。沈遇摇摇晃晃地路过某处,去扯了只辣椒下来搁嘴里嚼着, 而后又被辣得直吐着舌头。
正同江醉文闲聊的裴渡一瞧, 忙赶了去问:“又发酒疯了?”
“什么?”沈遇醉醺醺地看他, 探出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头说:“你是……裴行之。我的四哥。”
“江御史, 让你见笑了。”裴渡搂着他, 对江醉文赔了笑道:“那你先回吧, 我带他吹吹风醒一醒酒。”
江醉文摆手示意无妨, 说:“夜间风寒, 注意受凉。你们也是早些回客栈歇下吧,年关将近恐偃水上有水贼打劫。”
“好,再会。”裴渡转身扶稳沈遇, 将他架了起来扛背上, 却不料沈遇推开他说不要, 自顾自地沿着偃水慢慢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