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78)
“易危楼。”卢高提醒道。
“对,易危楼。严密注视秦王一党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图谋不轨,即着捉拿秦王,同时将他们党羽一体捕获。”
“第二道密旨,寄给魏申,命他以锦衣卫的名义,替兵部代掌京师巡防营。第三道密旨,寄给萧家袭爵的那个谁,让他监视落雁山荣秀双将驻军的动静。尤其是落雁山的队伍有所行动,即刻解除李开荣和李开秀两人的兵权!”
陈统疾笔如飞,同在场的老油条心知肚明,这都是圣上在防备军权在手的秦王爷——他竟一直选的是祁王李厚燚!
康正:“最后,下一道密诏,通告天下,朕定于三月十二日到京!”
庸都,秦王府。
今日春雨倾盆。
府门未关,伞与人头攒动,踏雨而来。户部虞始机、礼部霍绕、工部沈遇,五军都督府裴渡快步而来,赶去室内见着了怏怏不乐的秦王爷。
他卧躺靠椅,双目赤红,欲哭又止。
桌上摆着的是易危楼带来的内阁信笺。
沈遇沉默,当即悟了,觉着来错了这一趟,他们到这一刻才明白圣上选的祁王。
祁王虽资质平庸,但其生母乃贤妃,死后还被康正追封了皇贵妃的号,比起秦王这等宫女出身的娘来说,确实是尊贵了不知哪儿去。
秦王费劲心思啊,多年来勤勤恳恳,拉帮结派以谋取大位,给他以争嫡有望的错觉——多半是亲妹妹受到圣上恩宠。
秦王站了起来,哑声道:“事到如今,诸君……还愿追随我么?”
“拼了!秦王爷!”易危楼激动道。
霍绕亦用力地点头,同虞始机愤愤道:“殿下,拼了,我们跟他们鱼死网破!”
裴渡将伞搁去一旁,没有即刻表态,侧目望了面色冷淡的沈遇一眼,摸不准他此刻心里又在算计着什么。
他以设局拉张昭下马为由,跟秦王讨要了个互惠互利的好处,让他登基后取消裴渡跟公主的婚约,并放他回塞北去。
“怎么拼?那是圣上,是我的老子。”秦王有气无力地说:“难不成,我还真弑父杀兄不成……”
话音未落,沈遇一脚踏出,却道:“秦王爷,世事难料,何不放手一搏?当初李世民若非玄武门之变,又何以开创大唐的贞观之治呢。”
秦王:“逼圣上退位?”
沈遇点头,在裴渡惊疑的眼神下,说:“诏书有令,圣上于后日经雁柳到京,李开荣、李开秀双将的兵马不正在雁柳的落雁山上吗?秦王殿下,传道密诏给他们,只要圣驾一到雁柳,便以护驾为名解除随驾护卫军的武装,挟持圣上将他看护起来然后密送进京。”
秦王垂头沉思。裴渡乍一听,也听不出毛病,压下了心中异样,问:“小阁老,那进京之后又怎么办呢?”
“易指挥、裴督使,有劳你二人,去拿了锦衣卫魏申,免得他到时候关了城门,还有京师巡防营咱们必得让他瘫痪!”沈遇一阵见血道:“最重要的一步——”
他看去裴渡,问:“萧侯爷一家即将进京了不是么?”
裴渡点头。见沈遇胸有成竹一笑,道:“裴督使,秦王能否成功稳坐龙椅,关键在你:由你说服塞北萧家铁骑兵马,一等李家双将挟送圣上进京,就即刻封锁庸都,控制皇城,入驻大内,逼圣上写下退位诏书!”
话音刚落,秦王朗声一句“好!”他拍上了沈遇的肩膀,情绪激动道:“沈卿啊,环环相扣,你简直堪比孔明。待本王登基后定重重赏你!你做首辅,丞相!必须是你来替本王掌枢内阁!”
沈遇点头应下,眼尾淡淡不笑。
骤而乱风起,吹迢雨欲来。青瓦红墙的纵深宫围下,他持伞奔去,追上了那孤身迎雨不惧的年轻高官。
沈遇望着裴渡,白伞将他们裹住,水线和沿着扇角滑下的点露吵吵嚷嚷,同他们未知迷茫的内心一样杂乱无章。
“我……”沈遇侧目,开口无话。
裴渡说:“你怎么选都好,我听你的。”
沈遇揽上了裴渡胳膊,拽了把,像是没骨头贴在他身上似地,跟他边走边说:“我觉着吧,即便真助了秦王爷登基,他也不一定会遵守与我们的约定。”
“林问跟我说,我与公主成亲之日,便是天下惊变之时。”裴渡搂着他,答:“圣上早认识我,就着林问的话,他也好奇是个什么难,所以迟迟不肯放了我与公主的婚约。”
沈遇皱眉:“我不信什么神神鬼鬼,说真的我觉着是林问那厮在危言耸听。”
裴渡不解其意。沈遇交迭握上他右手,摩挲着他久握生茧的虎口,娓娓道来:“若我跟你讲‘不要用刀’,那么你脑子里现在想的是什么?”
“刀。”裴渡回答。
沈遇点头,正声道:“对,就这么简单,先入为主的道理。林问告诉我们会发生什么,却又说得云里雾里事态如何并不具体,相当于是撺使我们在往他的预判上去做事。”
“嘶……”裴渡皱眉,发觉头皮痒,听他家这口子多说点话就开始长脑子。
“好,就算他林问有几分道行。”沈遇说,“所以这一次我赌秦王爷。我总觉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指引着,让你我在往一个命定的结果上去靠。”
“我不喜欢天命,听起来毫无新意。”裴渡笑了笑回答,“人要是从出身起,就知道这辈子该怎么活,还不如死了。”
“我想知道。”沈遇不靠他了,站直了用手心接雨,“我想知道,归处也好,落点也罢,我们穷尽一生不都是在寻求终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