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85)
祁王端坐一只高凳,手搓核桃闭目养神。
其身后的,是东厂提刑太监朱福海。
禾东储司掌多年,又跟宋润止交情不错,而他,也果不其然的是祁王党。——但朱福海打死他口中为人正派的宋中丞时,仍是毫不留手。
沈遇回座闭眼小息,自昨个夜半裴渡走后,他便昏昏沉沉发起了高烧,而今脑袋是昏得连站也站不稳了。
祁王眼皮掀动,说:“朱公公,有劳你一趟,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小阁老。”
沈遇扯动嘴皮,道:“谢王爷。”
对,他们赌的祁王。
谋事的关键很简单,那便是让圣上进不了京,他们面对的敌人也很明了,那便是——随驾的护卫军、李家的荣秀双将驻关军、庸都的巡防营和都督府几千卫兵、若有必要还需考虑上魏申带的锦衣卫。
他们不能让圣上秦王活着进庸都城!
关林,通天独隙。又地处落雁西脉附近,死生之地,上宽下窄极恰埋伏,萧越泽这一出来得早有准备,铁骑营沙骑营五千精兵早就埋伏了左右。
裴渡跟大哥来过的,当初一念之差忘了来填,竟不料而今派上了道这么大的用场。
涓涓小溪旁,雨打芭蕉。秦王爷伫立山间眺望,骤而回首,歉声:“行之啊,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本王过分了,待本王登基后,一定替你寻到杀你母家的幕后凶手!还有,你跟沈遇的事,我亲自替你二人办。”
裴渡嗤笑一声,叼着跟狗尾巴草玩儿,他指了指山下火堆旁的萧越泽、李开荣李开秀三人,一派和煦,虚情假意。
裴渡:“王爷,男人也不能仅想儿女情长,我么,也想像他们一样捞个侯爵来当当。”
“行之啊。”秦王爷干声笑了笑。裴渡却好声提醒,笑眯眯中带着相当地不怀好意,说:“爷,您可莫忘了,若非是我的面子,我大哥也不会淌夺嫡这趟浑水。你该不会以为单凭李荣荣李秀秀俩棒槌,就能刚下所有人打开庸都城的大门了吧?”
秦王忍着没发作,再次咽下吃瘪这口气,他又何尝不晓得这姓裴的愈发放肆了。
拍上了他的肩膀,捏道:“那你可要好好表现,可别让你大哥抢了你风头才是!”
说罢拂袖走了。裴渡吐了嘴边的草,哼声冷嘲,掸了掸被他捏的衣肩,啧恶嫌弃。
裴渡恪尽职守又吹了会儿风,终于在入关的山尖,见着了飞起的丛鸟,“来了。”他轻喃,拔出了他好久没舔过血的刀,对不远处同样隐蔽的裴明梅交换了个眼神。
几声突兀的雀啼响起。
冷冽的眼眸里映照飞影,都是乌鸦。李怜在这样异样里当机立断,喝道:“戒备!”
她不会武功,但好歹会拉弓。听服圣命的多年公主终于不再伪装野心,她拉开弓箭往来处的嘈杂狠声射了出去:“本宫说了,胆敢惊扰圣驾者!不管是谁一律杀无赦!”
天色渐晚。那粘稠的夜逐渐将周遭的树变成了墨,李怜看不清那道为首的黑影,但听到了自己射出去的箭被利器斩断——
人影走出,面若冰霜,是她的驸马爷。
裴渡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公主殿下?”
“原来是你啊。”李怜当即翻了个白眼,拉弓架箭对准了他,那莫名的笑里带着十足地挑衅霸道,说:“实不相瞒,你的相好,我是真的很喜欢。”
他妈的这死婆娘果然是装的傻!
故意亲老子的沈遇!
“……”裴渡一股鬼火冒上心头。
那箭射了来,被他看准一把给劈了两段。
兵戈声交错。“怜儿?”秦王走出来,看清她后有些乍舌,他仿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陌生而又气势凌人的妹妹。
丛林黝深,无数兵卒刀马陆续走出,摩肩擦踵的跃跃欲试中带着弑君的兴奋。孰料,他们眼里刁蛮任性的公主,却在这样独属于男人的战场上心性骤变。
李怜眯着眼,抽动嘴角:“一个不留。”
林问和卢高保持缄默着,队列里那顶圆高的辇轿里父皇不言不语。秦王在他们无声露出来的冷漠里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暴喝:“父皇呢?他究竟将皇位传给了谁?”
李怜一笑,那动容的唇角带着属于他李家的残忍和狠辣,她道:“阿二,阿三,护好林师傅和卢公公!其余人,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本宫就地处决!”
“大哥!”裴渡在她的自信里猜到了什么,提刀杀去,吼:“诏书必然在公主手上!”
萧越泽顿悟,亦是提剑冲了去与人搏杀:“不会吧,圣上即便再宠爱公主,难不成真坏了祖宗礼法把皇位传给女人?”
“呵。”附近刚刀了一大汉的裴明梅笑了,隔空对他嘲了一句:“你瞧不起女人吗?”
萧越泽啧了声,妻管严不吭声了。
护卫军果真精锐,以一敌十不说,且一出手便是都奔着死去的,招招封喉。裴渡不晓得是不是公主授意被当了靶子,感觉有几个下三滥的招都是冲自己来的。
日他娘。
干嘛一个个非跟老子的蛋过不去?!
裴渡正翻身躲开一踹,果不其然,迎面对上了李怜歹毒的笑意,她摸着脸,好在乎:“驸马爷瞧不上我,是为着容貌么?”
“你不也瞧不上我。”裴渡呵呵冷笑,说:“那不然你装疯干嘛亲他不亲我?”
“哈——同道中人!”李怜大笑一声,拉弓再次架箭射去了他,喝道:“姓裴的,你救我三箭,我还你三箭!打今天起你我就两不相欠了!”
救命之恩睚眦必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