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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想欺君(115)

作者: 非山似玉 阅读记录

身上常年的伤痛以及弱不禁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身为孙家嫡子的他拥有一副残败不堪的身躯。

一副要死不活的躯壳。

孙磊在原地定住许久,嘴角勾出狞笑,用力将嘴角的血抹去,步若老叟般蹒跚走到椅边坐下。

不对,沈巍不一定不会反。

他恨那个腐朽肮脏的帝王之家。

他最好的兄弟死在那儿,他那未降世的孩儿也死在那儿,他怎么可能不恨。

他密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转身就将身上背负的放下。

害死他兄弟和孩儿的罪魁祸首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这不是沈巍,以他对沈巍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任由罪魁祸首好好地活在世上。

沈巍这样的人,是他痛一分,伤他的人便要痛上万分。

孙磊冷静下来,绛紫的唇勾出舒缓的笑。

随即又止住,那他为何还不行动。

沈巍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不仅李恪那边的人猜不出,就连沈巍这边的人同样猜不出。

沈巍这个人太复杂了。

就连卫云颍这个枕边人都不能猜出他的心思。

孙磊在与沈巍搭上线后就在探析这个人,但十几年过去,除了他想让别人知道的能被轻而易举的探知,其余的他再没有猜准过。

孙磊“心心念念”的沈巍正端坐高头骏马上,乌黑油亮的皮毛上,一双满是厚茧的手攥着缰绳,身后百十来号人腰间挂刀,眼神锐利的盯着前方的边界线。

耸峙的高山险崖一路蔓延,曲折的山脉由此埋入平野,青葱翠绿的松林逐渐稀疏,枯树残枝被雪覆盖,只露出些黄黑来。

他们一行人旁矗立着界碑,一块浑圆平滑的巨石上深刻着幽州二字,那是沈巍年轻时意气风发将关外戎敌打退时亲手刻下的。

当年的他肆意张狂,满心满眼都是退敌立功,镇守家国的壮志。

斩下敌首当日,他以血为祭,立下这块石碑,豪言道:“倘若触及一步,千里万里,当斩之。”

身后的士兵纷纷激奋而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的话。

辽阔的天地,只有一腔热血沸腾,妄图将天地都浸染。

少年将军,一战成名。

自此,沈巍的威名传彻整个大昭。

他的国,守住了。

他的家,护住了。

十几年过去,江山依旧,石碑依旧,只是当年的豪情不在,物是人非。

沈巍身着裘衣,他今日倒是未着深色,而是改换一身暗红金纹狐裘大衣。

针脚细密,沈巍格外珍视,是卫云颍亲手绣制的。

每逢隆冬,卫云颍必会抽出精力来为他亲手绣制一件衣裳出来。

沈巍嘴上不说,但眼中总是温软的。

他今日本不打算着这一身来,但出门时下雪了,卫云颍唤住他,一双眼就那么望着他,他瞬间没了话。

顺从的换上了。

徐良眯了眯眼,远方一片黑压压靠近。

马蹄重重落地,白茫茫的一片地上被踩得稀碎,闷响有力,将地面都震得有些发颤。

“来了。”徐良打马上前两步,将失神的沈巍唤醒。

沈巍看向对面的阵仗,低声问了句:“透出去了吗?”

徐良微微颔首:“他们定是收到了,若我所料不错,此时正埋伏在某一处呢。”

“嗯。”沉闷的毫无起伏的落下,沈巍的视线仿佛被拉得很远,又仿佛被拉的很近。

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这满心筹谋的二十年。

沈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看向对面,而是逡巡着四周。

移过山峰,移过巨石、老松、枯草……他匆匆掠过,将视线定在一处断壁上。

粗粝的指腹磨在缰绳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没张嘴,声音有些古怪的翕出。

徐良知晓他在找什么,见他那副模样便晓得是找到了。

黑压压的一片也定住了,他们向两旁撤去,露出一条宽松的道来。

健壮的骏马高扬着头,模样迥异的人晃晃悠悠的从那道驾出。

与大昭完全迥异的服饰,头发垂落着,有些微微发卷,眼窝深遂,鼻梁高挺,皮肤不似文人般白,是那种经过风吹日晒,久经磨砺的深色。

发黄,又带点黑。

单只耳垂上带着长又响的坠子,不是珠玉,而是带着某些楔文的金铜。

“沈巍,久闻大名啊。”那人语调懒散又特殊,腔调有些怪。

沈巍沉着声唤了下他的名:“阿什勒。”

阿什勒撒开缰绳,两条长腿放在马背上,一条腿垂落,一条支着。

手肘撑在上面托着脑袋,头有些歪。

又是怪腔怪调的一声:“是。”

沈巍拽紧缰绳,调转马头,便要向后方离去。

“哎——”阿什勒叫住他。

沈巍侧过头,见阿什勒的目光落在那块石碑上,夹杂着些玩味儿,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

沈巍反问一句:“怎么,你怕?”

“怎么不怕,当年我们首领的头颅就是在这里被斩下的。”阿什勒没见过,那时他还小,只能看着那块斑驳的石碑想想,“听族里老人说,你那一刀格外利落,就一下,血溅了一片。”

沈巍看不出他眼中有丝毫惧意,反倒是狼崽子一般,见到猎物露着垂涎森寒的眼,满是兴奋与渴望。

“怕,就滚,换个不怕的来。”沈巍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撂下这一句便走了。

徐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调转马头跟上去。

沈巍带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加上阿什勒身后的人马,乌泱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