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126)
福禄看了眼李恪,随后也转身退下,此时殿中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
“皇叔,安安稳稳地待在盛京不好吗?”李恪看着手上的奏折,轻声问了句。
“好,也不好。”晋王没起身,但是抬眼看他,“臣年少便提刀上阵,镇守边关,后先帝驾崩,臣被皇兄留在盛京,后来又被皇兄送去封地,不自在,不自由。”
“臣已经习惯了马背上挣命的日子了,安稳不适合臣。”晋王顿了片刻,才道:“殿下,如今关外戎狄蠢蠢欲动,与沈巍勾结又怎么可能只盯着河东,河西守将无才,绝非良人。”
“如今满朝上下有多少忠良,臣清楚,您也清楚。”晋王平静的叙述着,眼前闪过了与兄弟酒肉豪情的日子,苦寒之地行抱负,策马边关展英才。
“臣不介意成为一把刀,臣生于大昭,必定也会为了大昭而死。”晋王说到此便不再开口,只是如松般挺直背脊的半跪着,眼睛错开李恪投下的视线。
李恪看着他,肤色常年风吹日晒早已如古铜一般,眼中是磨砺出来的坚毅肃杀,即使养尊处优数十年,依然像是战场上刚斩落敌首的将军。
多少年了?
李恪想了下,他幼时常常听闻这个皇叔的事迹,战场上所向披靡,不少女子芳心暗许,但他八岁后便常常在宫中见到他的身影。
母后对他说,他是被迫回来的。
先帝崩殂,晋王赶回举国同丧,还未出服期边关便有敌来犯,他率军平定,一走便是数年。
晋王平定边疆之乱,朝中皇子便只剩下不开智的雍王与中庸的父皇,剩下的便是还没长大的皇子。
父皇毫无疑问登上了皇位,等晋王平定赶回,军功卓绝,封赏无数,任谁都觉得父皇偏爱于他。
父皇也如他们想的一般,对晋王极尽偏宠,金银珠宝,香纱美人,成堆成堆的往晋王府送。
但晋王心知肚明这是为了将他留在盛京,他表过忠心,但没用,父皇忌惮他,每次晋王一提出赶回边关,父皇便以大昭海晏河清为由糊弄过去。
几年后晋王烦不胜烦,干脆连夜回了封地,父皇心中暗惊,暗中派人跟着,生怕他没有回封地而是转头去了边关。所幸,晋王真的回了封地,父皇瞬间便心安,但还是暗中派人盯着,隔一段时日便要派人来报。
晋王除了每年年节,几乎不与盛京来往,直到父皇病重,他收到信才赶回。
李恪猜想过晋王赶回的缘由,如今晋王来此请命更是如他所料。
正如晋王所说,朝中忠良少之又少,能上阵杀敌更是屈指可数,如今苏瞿白和常瞑河都镇守在河东,河西必定是个空缺。
李恪也想过此事,朝中武将多数上了年纪,少数实战经验少,没真正上过现场,剩下的便是卖官鬻爵送进来的废物。
李恪突然问了句:“皇叔,你怨不怨父皇?”
晋王不语,那个高高在上满心猜忌的天子亲手折断了他的羽翼,企图驯化他,让他由翱翔的鹰隼成了牢笼里的鸟雀,他又岂能没有怨言。
“臣之心属大昭。”晋王只回了一句。
李恪笑了下,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将他扶起:“皇叔,樊笼已破,您该回去了。”
晋王看着他,俊美的眉眼柔和些许,拍了拍李恪的肩膀:“辛苦了,恪儿。”
李恪愣了下,他年幼时总是爱跟在晋王身后,他当时的意气风发还没有被磨灭掉,总是一口一个恪儿的叫他。
后来回了封地,两人相见少了,李恪慢慢长大学会帝王之策,晋王逐渐冷淡,两人便疏远了。
他总是一口一个殿下,李恪想。
李恪应了声:“皇叔,去吧,河西需要你。”
“您先出发,旨意随后便到。”
晋王嗯了声转身退下,才掀开帘子就顿住:“殿下,您与圣上不一样。他无才无德,阴狠暴戾,而您德才兼备,宽厚仁慈,您会是大昭的良主。”
他走了。
李恪又回了高堂之上,所有人都这样说。
李恪想到了幼时,他才加封储君之时,窝在母后怀中的他上不太懂什么是未来之主,母后很温柔的笑着说:“储君啊,便是为了天下黎民而忧喜,为江山千秋万代的基业而筹谋。”
李恪扣着袖子,憋着嘴:“那我一定要当储君吗?”
“恪儿不想当吗?”
李恪摇摇头:“听母后这样说,储君像是为了他人而活,我想为自己而活,就想晋皇叔那样。”
母后沉默片刻,抱紧他:“你晋皇叔不自由,他是被迫的,被迫回到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他不愿意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晋皇叔那样厉害,刀枪棍棒,骑马射箭样样在行,谁能困得住他。”李恪太小了,他不懂。
“恪儿,有时候权力才是最可怕的。”母后幽幽叹了口气,“恪儿,人生在世,没有人能真正如愿以偿,母后希望你日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李恪听不懂,但他知道乖乖点头记住母后所言就行了。
这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晋王才走,李恪便将旨意写出下发了,没等他处理多少政务,福禄又来报,刑部尚书钟珂求见。
李恪想起刚刚结束的科举,又想起即将回京的梁温,才让福禄将人带上来。
万福金安
钟珂来时夹带着寒风:“臣叩见殿下,殿下金安。”
李恪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手中奏折:“此时你不在考院封卷,来宫中何事?”
“臣来述职。”钟珂没敢起身,还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