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83)
这是怕苏瞿白杀个回马枪,将人也弄死呢。
沈巍回想起苏瞿白的话,双手竟有些颤抖,暗中压下,他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十一人,整整十一人。
徐良从孙磊府上将人带回,五花大绑扔在苏瞿白面前。
苏瞿白对上他们凶狠的目光,恨不得拿刀将其剜掉:“这么能跑,想必身子应该不错。”
“将绳子套在他们身上,拖着走。”
苏瞿白话落,身后的人纷纷下马行动。
他冷眼看着,又看了眼沈府,策马走了。
那十一个人踉跄的跟在马后,实在是太快,他们跟不上后便倒在地上,任由马拖着走。
苏瞿白心里念着梁老夫人那事,又加快,他得赶紧赶回河东。
耽误了点时辰,要追回来。
心中越急面上越冷,身边的人都不敢触他的霉头。
幽州和河东的距离说不上远也说不上近。
这场冗沉的雪终是停了,但是天还是阴着。
天上没有云,只是透着蓝灰。
梁温依旧候在门口,追风和陈虎领命守在她身旁。
长街上有人打马而来,是常瞑河的下属,梁温见过。
他骑得急,显得有些慌乱,尤其是见到梁温等在那里,更是差点没拽住手中的缰绳。
翻身下马:“主子带人回来了。”
梁温上前两步,嘴角勾起笑,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接下来一句,却让梁温直接定在原地。
“梁家遇害,府上一百三十四口人殒命,梁老夫人重伤昏迷。”
风停住了——
梁温的心也随之停住了——
切肤之痛
苦涩与血腥气久久不能消散,内室的窗子关的严,炭盆烧的旺,屋内挤作一团的人脖颈间纷纷渗出了汗。
交错的脚步,晃荡的裙摆,一盆盆血水端出。
沉寂无声蔓延着,床榻上的人面色发灰,老态的手只剩薄薄的一层皮,松缓地贴在骨上,被一双细腻白嫩的手紧紧握住。
梁温跪坐在榻下,将梁老夫人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庞,轻轻的蹭了下。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眷恋的汲取着往日的温度。
屋子暖烘烘的,但是她的手好凉。
大夫为梁老夫人掖好被角,缓声道:“梁县令,老夫人过会应该会醒,你陪她说说话。”
撂下这句话,他带着屋内的闲杂人等都走了。
内室瞬间空旷起来,梁温还是轻蹭着,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企图通过舔舐来获取救赎。
空气不再流通,鼻尖的摄入越发稀少,灼热的气息像是会吃人一般侵袭着她。
她有点茫然,海蚀的剧痛麻痹了她的感官。
什么都想不起来。
明亮的眸子也蒙了层雾,将那个慈祥和顺的老人模糊掉,她被罩住了,罩在这片拥挤狭窄且密不透风的小天地里。
就在刚刚,她还满心欢喜的候在府前,期盼着他们将她至亲至爱之人带回。
但是她收到的,只是阖着双眼、面色痛苦的祖母,以及堆迭在一起送过来的梁府的人。
身上的大氅失了效用,停了的风雪在她心里下了起来,混乱的场景里她试图找回思绪。
但是她失败了。
一字摆开的马车,率先跳下几个守卫,护着昏着的人就往里跑,毫不停留,只是在路过梁温时留下怜悯、同情的目光。
可是她明明不需要,她想要的是那双含着笑,会站在她身后说成为她退路的祖母。
府上乱了大套,余下的马车上一具又一具人被抬下,熟悉的,不熟悉的,掺杂在一起,混乱了她的心。
她身体失了力,忘了腿上的伤,就这样一点点往前走。
走一步,摔一下,走一步,摔一下。
这条路,真的好长啊,长到瘸了腿的她怎么爬都爬不到。
秋霜看不下去了,将梁温丢弃的拐捡起递给她。
梁温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前爬,站起,摔下,又站起,又摔下。
明明是滑稽可笑的行为,却没人生笑,府上的人好多,多到梁温一路上见了数百个面孔。
他们目送着她,目送着这场无声的悲剧。
目送着梁温一个人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去接他们回家。
梁温空阔的院子此时摆满了白布,她站在院门口,视线在一个又一个上面落下。
她分不清那些白布下都是谁。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主屋的门紧紧阖上,门窗关的严实,梁温整个人扒在门上。
不敢进。
她不敢进啊。
这小小的一道门,像是要跨越生死的界限。
门开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梁温被放进去了。
好苦啊。
祖母她年岁大了,吃的住苦吗?
她想开口问,但是却张不开,她挣扎,却挣不开。
脸颊处的指尖微动,梁温瞬间红了眼眶,跪着往前爬了两下。
双手不敢用了,只是轻轻的虚握着,张口,发出了微弱的气声:“祖母。”
“祖母,梁温在这儿呢。”
“孙儿在这儿呢。”
她开口的每句话声音都极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孙儿失信了,孙儿没去接您。”
“您睁眼看看我……我失信了,您罚我好不好?”
她放轻声音,像是哄人一般。
她的手肘硌到了什么,是碎了的佛珠。
梁温忙捡起,捧在手里,像是献上珍宝一般:“祖母,您看,您给我的珠串碎掉了,您好起来再给我一串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弄碎的,是不小心,您不会生气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