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希望自己真是一名侠客,能够仗剑走天涯,能够让柳步亭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不得不考虑乔家的未来,谨小慎微,步步谨慎。
她更不能求谢昭凌帮她解决,谢昭凌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犯不着为了她背上一条人命。若是他当真为了她挥剑,那之后呢?柳家人能放过他吗?乔家还能容得下他吗?他多不容易才走到京城来。
若柳氏一族当真和悦泉楼沆瀣一气,那个姓郑的也不会再接纳谢昭凌,到时候谢昭凌又该如何?
那样的话,她就真成了罪人,不顾后果,断了他所有的退路,把他往绝路上逼。
她只能费尽心思,循着原有的轨迹,让每一件小事都发生偏移,积少成多,以此来改变命运。
好在她时间还很多,并未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且她的努力也已初见成效了,起码比前世好了太多。
这样想着,乔姝月慢慢勾起唇角。
她又梦到了自己前世身处牢狱时的那段时日。
自阿娘和身边的婢女们一个接一个死后,乔姝月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每日坐在角落,呆呆仰头望着牢房中唯一的那扇窗。
柳步亭大概以为她想逃走,于是让人将那扇窗彻底封死。
乔姝月便再也看不到夜晚的月光了,也逐渐不奢望任何希望。
她只想要行刑日快一点到来,好让她早点下去和家人团聚,这样茍且偷生,没有一点意思。
四哥的来信曾让她重燃希望,可很快那点欣喜又散去。
她只希望四哥能好好活着,希望反抗军攻入京城后,四哥能被善待。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尸首也可以被扔到乱葬岗去,不要被四哥带回家。
因为她的阿娘也在那,她不希望阿娘到了地下是孤苦的。
斩刑前夕,乔姝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四哥那封信的背面偷偷写下了一封遗书,将自己的希望都写在上头。
她不知自己死后,有没有人能看到这封信。
后来她带着信上了刑场,最后信又到了谢昭凌的手里。
谢昭凌帮她从乱葬岗中找回了阿娘的尸首,带回了乔家。不止阿娘,父亲的、兄长们的、甚至是玉竹紫棉刘妈妈的,都被他一个一个找了回来。
乔姝月这才又有了生的希望。
一滴泪从乔姝月的眼角滑落。
这么好的陛下,她怎么忍心将他推入深渊呢。
谢昭凌,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
“醒了啊。”
熟悉的声音在乔姝月耳边响起,激得乔姝月身子抖了抖。
前世对柳步亭的恐惧与憎恨深入刻骨,即便跨越了时间,她也深深地受其影响着。
柳步亭阴恻恻地笑道:“真是许久不见了,月妹妹。”
他放下手中茶盅,慢慢踱步到床边,在她身侧坐下。
伸手捞起一缕她散在榻上的墨发,弯下身子,凑上去嗅了嗅。
他心情莫名转好了些,满脸陶醉,又道:“月妹妹,你可知我有多想你?这两年间,我们都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乔姝月想要起身,却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僵硬无比,连抬手都做不到。
她瞪大眼睛,目露惊恐神色,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
柳步亭噙着笑意,欣赏她无助的模样,柔声道:“我不会对你如何,我怎么舍得?只是想同你单独说会话罢了。”
这两年里,乔姝月总是躲着他。
她从不参加任何一场宴席,什么赏花宴,品诗大会,蹴鞠赛,一概都没有她的身影。
最初还有人问起陆思蓁,问乔姝月为何不同她一起,后来也逐渐地没人再提了。
乔姝月好像有意在淡化自己在西京城中的存在感。
她成功了,如今记得她的人寥寥无几。
要不是这一次长灵郡主的接风宴,柳步亭还不知何时能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柳步亭这两年收敛了性子,他承认自己两年前做错了,不该将她推下河中,可没办法,谁叫她那么不听话,惹他生气呢?
漫长的时间里,柳步亭见不到她,这才慢慢生出后悔来。
早知对她再温柔些,总好过现在把人吓跑了。
他后来又到乔府拜访,次次都被门房挡在外头,连门都不给进。
他知道京中许多公子哥都暗中嘲笑他,可他并不在乎,将那些人都料理了一番,继续坚持地制造机会想见她一面。
这两年中,他只有趁着她出门时,才能见她一面。
但那怎么能够呢?
柳步亭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你那个好护卫,当真是罪该万死,好几回我都要见到你了,是他一个人把我挡了回来。”
“我记得他,最开始是乔四院里的下等奴,没想到他本事了得,竟能做你的贴身护卫。”
柳步亭打听到那个下等奴就是因为救了乔姝月,才有机会到人身边当护卫。
这可把柳步亭给气得牙都咬碎了,他这算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他一时从动,反而为人做嫁衣。
吃一堑长一智,他万不可再将人吓跑。如今长了两岁,柳步亭自诩行事比先前低调沉稳,万不可再将事情弄得更糟。
毕竟他可是要和月妹妹好一辈子的。
柳步亭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手指在乔姝月的脸上触了触,“我同你保证,只要你别再躲我,就什么都依你可好?你瞧谁不顺眼,我都帮你料理。乔家有什么难处,我也会尽力相帮。虽然两家在立场上不同,往后必然要斗得你死我活,我保证会一直护着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