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乔誉,停在院中,没有再往前。
乔誉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谢昭凌烧完一样,又踢了踢脚下的一团东西。
乔誉认出是家中护卫才会穿的衣物。
露出的一截衣角沾了大片的红,好像是……血。
乔誉盯着那一角红,拧着眉,问道:“烧的什么?”
婢女哆哆嗦嗦,答道:“床单,还、还有他的……”
他的衣服。
乔誉脑海里莫名地冒出“毁尸灭迹”这四个字。
他看着少年的神情,直觉乔府要变天了。
乔姝月未醒,屋里的众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将她吵醒。
气氛十分凝重。
陆氏早已将王府的情况尽数告知褚氏,褚氏听后,气得当即上门找人理论。
可是人的确不在王府,宾客来去自由,他们也不能拘着人。
褚氏的意思是即刻报官,让官府帮着寻人。
陆氏将消息送到了乔父那里,乔父却道不急,言说或许是幼女顽皮,自己跑出去了没同旁人说,乔氏一族如今被许多眼睛盯着,万万不可行差踏错,若是大动干戈闹到公衙上,最后只是一场误会,岂不授人以柄?
只是走失一会,不要紧,乔姝月不是小孩子了,若到天黑还未归来,再去报官。
褚氏知道乔父靠不住,捂着胸口痛骂,转头将府上的家丁遣散出去找人,为此还被乔父训斥了一番。
眼下人终于平安归来,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事。
陆氏劝道:“月儿还不知要多久才醒,不如先将谢护卫叫进来问问,毕竟是他带月儿回来的。”
褚氏用帕子拭了拭眼泪,正要让人去唤谢昭凌,便见谢昭凌未经禀报,自己拎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直直望着床榻而去。
褚氏大惊,“谢护卫,你要作甚?!”
只见少年谁也没理,自顾自地,沿着榻边坐下。
陆氏眉头微蹙,看过去的目光复杂了许多。
这个谢护卫好像自打回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谢昭凌充耳不闻,打开药箱,将一药膏捏在手里。
他又僭越地去掀开少女的被子。
褚氏蓦地站起身,脸色难看,快步走到近前,怒斥道:“谢护卫,不得——”
放肆二字还未出口,便生生止住,哑口无言。
褚氏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少年掌心托着的,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陆氏与乔良也都围了上来,刘妈妈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这是怎么弄得……”
方才将乔姝月带回来时,她便一直都将手缩在袖子里,后来又放进了被中,众人自然没有察觉。
唯有谢昭凌知道她的伤。
谢昭凌目光冷了几分,气息微沉,手上动作更轻。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掌心,将药轻柔地涂在她每一根伤指上。
乔姝月为了对抗那迷药,抠得用力,十个手指惨不忍睹,她指缝里还残存着肉块,谢昭凌将手指上的伤上好药后,又帮她清理了指甲。
乔良在旁边看着就疼,他五官扭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心疼得不行。
陆氏合了合眼,手撑在褚氏的背上,轻言:“母亲,此事我们得要个说法。”
褚氏双目通红,满是血丝,眼中尽是愤恨。
要说魏王府清白,她绝对是不信的,她的女儿好端端地出了家门,如今却是遍体鳞伤地回来。
此刻倒是没人追究谢昭凌僭越之举,只是他与乔姝月这般亲昵,褚氏到底看不顺眼。
褚氏面色古怪,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他来。
从前日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还不觉得变化。如今乍一看,却惊觉少年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向着成年的方向靠拢。
女儿虽年纪小,但这个年龄定亲的也不在少数。且女儿向来懂事早熟,他们……
褚氏从来不是拘在闺阁中的女子,但她此刻也觉得两个孩子挨得太近了。
刘妈妈适时上前,“谢护卫,我来吧。”
谢昭凌只淡淡瞥了刘妈妈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做事。
刘妈妈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陆氏与褚氏面面相觑,一个对视便读出了同样的担心。
好像自从她们回来,谢昭凌一个字都没对她们讲过。
谢昭凌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他帮乔姝月处理完伤口,轻轻放回她身上。
在他要离开时,乔姝月忽然睁开了眼睛。
谢昭凌被她眼里的惊恐与绝望刺痛了双目,只觉得心痛不已。
他微微启唇,还未说话。
乔姝月便蓦地坐起身,眼泪夺眶而出,她呜咽了声,张开手臂,又扑到了谢昭凌的怀里。
“阿凌,阿凌哥哥——”
她失声痛呼,带着哭腔。
褚氏这下彻底愣住。
谢昭凌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灼热、防备、甚至是惊怒,但他此刻都不必再在意。
他低低“嗯”了一声,像在酒楼里安抚她那样,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不知女孩梦里又经历了什么。
她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起来。
谢昭凌在悦泉楼将她救下时,她没有哭出声。抱她离开,回到乔府,她也是安安静静的。
方才哄着她睡下,她也毫无异常。
可此时此刻,她搂着谢昭凌的脖子,撕心裂肺地,似乎要将两辈子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
褚氏心都要被女儿哭碎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计较他们两个合不合规矩。
褚氏在榻沿坐下,也忍不住哭道:“月儿,到底发生何事,你同娘说说啊,见你这般,阿娘好不如去死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