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凶险,听说人一度没了呼吸?”
“可不是,那小脸白得跟纸似得,把人都吓坏了。”
“好端端地,怎会如此?我记得端午那次落水也没这般严重啊?”
“嘘小点声,我瞧着几位公子的脸色都难看得很,二公子怒气冲冲要往外去,被四公子拦下,大公子去找了老爷,想来这事颇有蹊跷……”
“万幸人救过来了,吴大夫妙手回春,这下咱家可欠人家一个大人情。”
谢昭凌是走回来的,腿脚不便,走回府上时天已经擦黑。
听到人说小菩萨已经醒过来,他眉眼间的冷色终于缓和。
魏二没再跟着他往内院走,而是停在二门处,眉飞色舞地同众人炫耀起来——
“当时啊,我可在现场呢!我跟你们说……”
谢昭凌没放在心上,他一瘸一拐朝着院子走。
这一路上与不少人擦肩,每个人讨论的都是这一件事。
“咱姑娘今年也不知和哪路神仙犯冲,这才六月,人都大病好几场了。”
“这回真真凶险,听木兰院的人说,药都喂不进去!”
越靠近内宅,婢女们所言更加详实而私密。
谢昭凌抿了抿唇,放慢步子,悄悄竖起耳朵。
他余光瞥见两个婢女正在擦游廊的扶手,只听一人道:
“刚听木兰院的人说,这回是姑娘撞上了不该看见的!”
“是惹着什么人了?”
“听闻不知是哪家公子在教训小童,正巧被咱们姑娘看个正着!”
另一人显然明白过来是何意,愤愤道:“定是咱们姑娘仗义执言,然后被人给报复了!”
“咱们姑娘自小便是菩萨心肠,别说有人欺凌弱小,便是个小猫小狗被虐待,她都不忍,定要去救出来不可。真是人善被人欺,哪有心善之人反遭难,逞凶之人逍遥的道理!”
“可咱们府上只老爷和大公子入朝为官,到底不如那些世家底气硬,可怜了姑娘……”
“……”
谢昭凌从她们身边走过。
其中一个婢女的话深深落进他心里,叫他不由得想起刚到乔府时,乔誉警告他的一句话:
“月儿救下你是心善,她慈悲心肠,见不得欺凌弱小,今日哪怕是只狗,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谢昭凌眸光晃动,抿紧唇,步子逐渐加快。
如金般的晚霞自天间落下,谢昭凌跨坐在西耳房的房脊,心不在焉地补着瓦顶。
视野里忽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视线微垂。
只见俞升绷着张脸,脚步匆匆打院中走过,才到正中,便一眼瞧见了房顶上的少年,俞升眉头一挑,瞪了少年一眼。
停下脚步的功夫,不知从哪跑过来一小厮。
“俞哥,”那人拎来一桶,“鱼来了,要放到哪儿去?”
俞升瞥了一眼水里活蹦乱跳的鱼,这本来是四公子要送给月姑娘讨她欢心的,眼下木兰院正乱着,送去不合时宜。
“先养着吧,”他道,“魏二人呢?”
“不知,放下就走了,瞧着挺高兴。”
府上才出了事,魏二有什么事可高兴的?俞升心中颇有微词,想起来魏二是和谢昭凌一起去捞的,看着房顶上的人,心里的不满有了发泄的地方。
俞升嗤了声,不屑地道:“这鱼有几条是你捞的?看你这幅样子,别都是人家魏二捞的吧。”
谢昭凌幽幽望着他,不言语。
俞升又道:“谁准你修房了?公子手里本不宽裕,眼下院里多了口人,恨不能更省吃俭用,银子要用在刀刃上,可不是随便用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谢昭凌失去耐性,淡淡一瞥便收回视线,捞起一块新瓦,贴放在缝隙上。
俞升顿时更恼,这小子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声,比和他对吵还要让人恼火。
他现在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这小子都不顺眼,看着他便想起来他家姑娘还病着。
他家姑娘执意救那小童,因此得罪了柳家的小少爷,才有后面的种种祸事。
当初姑娘在救这小子时更是一意孤行,那可是悦泉楼,听说背后不是皇家就是权贵,从那样一个地方带人出来,还不知暗地里埋了多少危机没爆发。
姑娘随手救一良家的小童都受这么多苦,这小子还是罪奴一个,不知会给姑娘带了什么大麻烦。
姑娘常常规劝底下的人,说与人为善,终会回馈己身。姑娘倒是善良,可这回馈的都是些什么啊!
就说这臭小子,他同姑娘道过一声谢吗?!他做过什么回馈姑娘?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别人!
“不过是只猫儿狗儿,”俞升睨着房顶上的人,咬着牙道,“真是替姑娘不值。”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今日被救的那小童,还是别的什么人。
谢昭凌将俞升的每个字都听进了耳中,面色也愈发地淡。
听了太多这样的说辞,心里也开始计较,小菩萨究竟为什么将他带回来。
他当真与今日害她受苦的那小童一样吗?
就像街头随便一只流浪的猫狗。
俞升也越想越难受,摸向腰间挂着的弹弓,架上一石子,朝房上瞄准。
咻——
啪!!
少年利落抬手,将突然袭来的攻击截停。
俞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明没往这边看,却能准确地抓住空中疾速飞行的石头,这该是何等眼力与反应?!
没等俞升多思,少年反手一抛,又将那石子扔回俞升脚下。
一阵疾风驶过,俞升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
石子正好落在他原本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