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定力高,对着这张稚嫩的面孔尚能克制自己。
“何事?”
乔姝月正了神色,看着他的眼睛,“柳步亭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句话便叫谢昭凌面色沉下去。
“他以捉弄人为乐,以训诫之名,行霸凌之事。”乔姝月坦诚道,“扔虫子,推我下水,这都是极平常的手段。”
远不如前世残忍,花样百出。
乔姝月有条有理,思路清晰,同他毫无保留地说道:
“他来乔府探望,说是关切,来探病,实则只是要证实我能否入宫。”
“因我那日落了他的面子,所以他要惩罚我,只不过后面被你化解。”乔姝月脸颊微红,“还要谢谢你为我解围。”
“柳步亭先是被我忽视,而后惩戒不成,又在河边恼羞成怒。”乔姝月冷静地思考,“即便他的动机已然十分明确,就是要报复我,但我仍然认为,他推我入河,不单单是要报复。当时是已临近入宫赴宴的日子,他是本着让我生病的打算,让我一病不起。”
前世她因端午落水以致数日高烧,一心一意在家中养身体,没有在河边那一遭,按原计划赴了宫中的宴席。只不过那日柳步亭一直纠缠她,没给二皇子盯上她的机会。
谢昭凌低声喃喃,“他不想让你入宫?”
“嗯,他当我是他的玩物,不希望有人觊觎。”
二皇子所好之人,她恰巧也符合。
“玩物”二字从她口中毫无障碍地说出,叫谢昭凌蓦地皱起眉,心底有说不出的烦闷,他攥紧拳,“人如何能做玩物。”
就算旁人能,小菩萨也不能。
“柳家已经让他低调行事,可他依旧找我的麻烦,就说明他很不希望我出现在二皇子面前。”
“哦,二皇子他……”
“方才你与友人的交谈,我都听到了。”谢昭凌道,“我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我的耳力还可以。”
原本他该走开,只是她们所说之事,叫他颇为在意。
谢昭凌说不清自己为何心情忐忑,怕她误会自己是爱偷听墙角之人。
乔姝月却笑道:“无妨,听就听去了。”
“柳家人的确各个非善类。”
她目光越过窗子向外,看向布满朝霞的天空。
前世败在柳家之手,今生她定要好好守护家人。
谢昭凌沉默良久,后退半步,冲她弯身,低下了头颅。
“我如今的生活是你给的,你所托之事,我会尽力而为。”
乔姝月愣了下,好奇:“我还未曾说是何事。”
谢昭凌茫然抬头,“不是保护你吗?”
乔姝月歪着脑袋,“……保护我?”
谢昭凌道:“护卫之职,理应如此。”
他虽不懂太多道理,但在其位就该谋其事,更何况他欠着她,为她做什么都应该。
乔姝月噗嗤一笑,“我养着病,又不能出门,哪里需要你保护啊?这院子里最大的危险就是树上和草里的虫,有李护卫盯着抓呢,用不着你。”
“那你……”
“我说的,是我二哥。”她轻声道。
谢昭凌蓦地哑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
他为何要去管旁人?旁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乔姝月笑意更浓,就知道是这样,他的性子她这两日算是摸清,少年时期的陛下堪称一匹孤狼,独来独往,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现如今,离他最近的便是她了。
而她好不容易焐热了一点的心,刚刚不知为何,又起了疏离之意。
小姑娘沮丧一瞬,很快又振奋精神。
“二哥要为我报仇,可他通常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会轻易踏入旁人的陷阱,万劫不复。”
“四哥心思缜密,但他似乎也没将我的忠告放在心上。”
乔姝月望着自己的短手短腿,惆怅地叹了口气。
毕竟她只有十岁,说出的话在谁心里都没几分重量,只当她年少无知,随口一言。
“你不同,你对危险感知敏锐,聪慧机敏,最重要的是——”
谢昭凌从未听过这么多夸赞的话。
他只觉得头脑发昏,嘴唇干涩,他嗓音发哑,没察觉到自己竟有几分期待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小姑娘笑意盈盈:“你最听我的话。”
在谢昭凌的眼中,小菩萨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佛光。
谢昭凌按捺不住想要逃避的本能,狼狈地避开她的注视,语气苍白:“听话是因为……”
“因为我是你的主子嘛。”她理所当然道,“对吗?”
“……嗯。”
“因为你欠我银子,可对?”
谢昭凌手指颤了下,微微垂下眼睛。
她都知道的,什么都知道,她似乎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从未有过。被人看透内心,应该会很排斥才对,可他似乎没有……
“这便够了啊。”乔姝月笑道,“我喜欢听话的人。”
“喜欢”是个陌生的词语。
如一口铜钟在谢昭凌心头敲响,震得人头骨发麻。
她像太阳一样热烈。
指引着他逃出村子的那轮太阳。
会将人的灵魂都灼伤的烈日。
让一个久在深渊、不见天日的人,害怕靠近,又忍不住竭力追赶。
谢昭凌看向女孩,再一次为她的敏锐与聪慧所折服。她一点不像她两个哥哥,老二没什么脑子,老四又城府深沉,她却热烈坦荡,勇敢坚强。
“禁足期快要过了。”
乔姝月点到为止。
谢昭凌挣扎良久,终于点了下头。他悄悄活动了一下腿,计划着等能出门,便去帮她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