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善(25)
两人刚一坐定,季蕴就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个小玩意儿,送到柳云诗面前。
“今日在街上买的,怕你在房中养病闷得慌。”
柳云诗抬眸看去,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四方扁平的黄花梨木小木盒,里面放着几块儿刻着图案的木牌。
“华容道?”柳云诗吃惊。
“你知道这东西?!”季蕴比她还吃惊。
柳云诗瞧他那模样,没忍住掩唇轻笑了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华容道:
“小时候祖父便教我玩过,不过不知为何,这东西好像只在南方一带流行。”
“确实,我都很少见到。”
见她手底下动作快,季蕴急忙兴冲冲起身站到她身后观摩,“我在街上见他们解了好久也没解开,诶……这里居然可以这样走!”
他看得入迷,见她那一步解得妙,忍不住轻叹,下意识俯下身去。
柳云诗似有所感一般,手底下动作一顿,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季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近到他一侧身,唇就都能碰到她的脸颊。
一股热意猛地窜至脸颊,他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霎时狂跳起来。
半晌,他轻咳一声慌忙站直身子,“你……嗯?你的脖子怎么青了?”
少年离开后,那种灼热的压迫感才散开。
柳云诗听他这般说,忽然想起自己那日在顾府撞出的伤。
那伤的位置隐蔽,若非季蕴站在自己身后,还是居高临下看过来,其实并不明显。
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拢住衣襟。
正想对他说没什么,恰在此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平稳低锵的脚步声。
柳云诗动作一顿,电光石火间话在口中绕了个弯儿,故意松了衣襟,软声细语问:
“在哪里?”
季蕴闻言不疑有他,当即上前来,从后拉开她的衣领,手指轻触上那片青紫:
“就是这里。”
“有么?”柳云诗疑惑。
因着此刻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季蕴有些不确定,便又向前凑了凑,远处看去,便像是在与她细语情话般。
他确定道:
“嗯,确实有……”
“你们在做什么?!”
季蕴话未说完,院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沉厉,突兀响起。
季蕴吓得手一抖,谁料想却不小心将柳云诗的衣襟拉得更开了。
柳云诗也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机灵。
小脸上花容失色,春水泠泠的眼眸惊慌失措地看向发出声音的男人。
瞧见是他,慌张嗫嚅道:
“表、表哥,你怎么来了?”
第 15 章
两人这般慌里慌张的模样,倒叫季辞想起了湖边交颈的鸳鸯,被岸边的人声惊得散开的模样。
他的神色愈发沉了下去。
视线在柳云诗面上定定凝了几息,而后缓慢走到两人身旁,蹙眉对季蕴道:
“今日的课业做完了?”
经了方才那一下,季蕴本就对柳云诗有些心猿意马,如今乍然被长兄撞见,便更加心虚。
闻言也不敢与他对视,只垂头支支吾吾道:
“还、还剩一篇抄写。”
他这番作态,看在季辞眼中便是做实了他的猜测,方才在他来前,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季辞深色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阴鸷,冷声训斥:
“既然课业还未做完,在此做什么不务正业,还不回去!”
“哦哦。”
季蕴向来对自己这个兄长又敬又怕。
从前他只觉得自己的兄长虽然冷清,但也十分随和,直到他十四岁那年,撞见兄长在对一个犯人行刑。
兄长神情懒怠地坐在椅子上,长腿闲散展开,左手束着右臂宽大袖摆,慢条斯理地将一个提梁壶放置在红泥小炉上。
似乎丝毫没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所影响。
但在他面前,恍若修罗地狱,那犯人几乎已经只能用“人彘”来形容。
季蕴看过去的时候,正有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那人空空的眼洞中往外冒,有些甚至钻破他的皮肤,发出“啵”的声响。
那一幕,季蕴往后每每一想起来就汗毛倒竖,似乎连带着那些浓重的血腥味都刻在了记忆中。
但这么多年,兄长实则并未对自己十分严苛过。
今日兄长的语气,却莫名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看到的一切。
他脊背寒意渐起,不敢多留,匆忙抬步要走。
刚迈出一步,又忽的顿住,回头看了柳云诗一眼,犹豫道:
“哥,表姐病着,方才我就是来探望她,你不要责备……”
话未说完,季辞掀了眼帘,冷睨他一眼:
“今日未抄完那一篇明日前抄写十遍,明早我上朝前送到我房中来。”
“……哦。”
季蕴被他的话一噎,应了一声,灰溜溜离开了。
季辞再未看他,晦黯的视线始终定在柳云诗身上。
直到季蕴的脚步声彻底从院中消失,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脚,一点一点逼近柳云诗。
月凉如水,风中带着一丝白日里的燥热。
发梢轻轻抚过脖颈,柳云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被他逼得向后小小挪了半步。
男人胸前的热意紧随着便贴了上来,她垂眸看向地面挪动的影子,心跳随着他的靠近缓缓提了起来。
她能察觉到他生气了。
但那种感觉,又同那夜她失手杀人后,他送她回去路上的轻蔑略有不同。
男人的胸膛平静的起伏,眼神压在头顶,几乎将她射穿。
仿佛山雨欲来前压抑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