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老校长感慨，“我做了几十年教育工作，临了又被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他站起身，向初澜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谢谢您，初老师。”

初澜忙将老校长扶起身，看他坐好后才又开口道：“至于您说的院长职务，很抱歉我可能难当大任。”

“这…”老校长犹豫了下，“我能问问原因么？”

初澜：“停职的这段时间我也在思考，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当老师。一直以来，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绘画本身上，对于人际交往和表达并不擅长。而当老师最重要的，是传道授业解惑。从这点来看，我其实并不称职。”

老校长胡子抖了抖，还想再劝。

初澜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人生是一个漫长的课题，我打算离开美院，继续开展自己的修行，希望您能理解。”

老校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还记得初澜刚到美院任教时，是全校的风云人物。

年纪轻轻便获奖无数，浑身都绽放着熠熠光彩，无论到哪儿都备受瞩目。

而今的他褪去了曾经的锋芒，倒更平添出几分淡泊随和。

初澜，他本就属于山水天地。

“我明白了。”老校长缓缓点头，握住初澜的手，真诚道，“但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想回来，美院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

之后，初澜又陪着老校长聊了会儿天。

打算拜别之际，校长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只见秘书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指着外面大喊：“校长！出事了！！”

校长倏地起身：“学生出事了？”

“不是！”秘书红着脸结结巴巴，“是、是陈副院他……他在操场……您快去看看吧！”

……

第55章 北风

此时, 宿城美院的操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朝这里汇聚。

各种惊叹、怒骂、嘲笑、口哨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回荡在操场上空。

初澜和莫池推开拥搡的人群, 带着老校长来到最前排。

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老校长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 幸亏初澜及时从后面将他托住。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老校长跺着脚呼喊好不容易才挤到他跟前的秘书, “通知保卫科了没有？！”

“已经通知了！”秘书扶着被惊掉的眼镜, 也忍不住朝塑胶跑道上看，“他应该是趁保安换岗的时候溜进来的。”

此时旁边又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干嘛呀！！有病吧！！”

话音一出瞬间就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喧嚣里, 不少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女生被男朋友拉到身后捂住了她的眼。

初澜也不由蹙起眉：“疯了…”

随着他的视线, 只见跑道上一个白花花的物体正发了疯般的全速奔跑。

从上至下不着寸缕，完全就是全、裸状态！

高举着两只手, 手上扯着个白被单，上面泼满黑红相交的墨水。

边跑还在边高声骂：“我为学校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你们说丢就丢！到头来我还不如一袋垃圾！我不服！不服！”

凛冽的北风将白被单“呼啦啦”吹起，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巨大的垃圾袋。

“做这些事的不只我一个, 凭什么把我拎出来！！我一路走到今天容易吗, 你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报警…报警…”老校长已经快气死了，嘴里反反复复只剩这一句话。

陈副院的叫骂声仍在继续, 中年发福的肚子随着奔跑上下乱晃, 像团砧板上的猪肉。

“我为学校获过多少荣誉！做过多少贡献！你们哪个能跟我比？！就因为做错一件事, 你们就要置我于死地！不公平！！”

他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稀疏毛发被风撩起, 五官变得狰狞扭曲, 全然没了平日里风光的领导派头，情绪也彻底陷入癫狂,

“做错…我没做错！！学生要成绩我要业绩！我们是各取所需！答应你们所有人的事我通通都照办了，现在你们反倒站在一边倒打一耙，指责我是坏人！无耻！孬种！”

陈副院跑过一个弯道，更多人在看到他光着的身子后惊叫着捂上眼。

人群里也不乏有掌声，看好戏不嫌事大地嚷嚷着让他再跑快些。

“老子现在事业没了，家也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猛地停下来，正对着冲他举起的手机叫嚣，“拍啊！再给老子拍清楚点！老子完蛋了，你学校也他妈别想好过，这会是美院教学史上最大的丑闻，老子现在也他妈算个名人了！！”

陈副院一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无数手机镜头，和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大吼，“郭璞生！你给老子出来！！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有今天！！初澜！你有种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老子拉你陪葬！！”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鼻翼呼哧呼哧地翕动，赤红的眼里遍布血丝。

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瞠目流涎，一步步朝着人堆径直走来。

“神经病吧！关我们什么事！”

“初老师，初老师来了吗？”

“郭老师呢？”

“那孙子早被抓了！”

“陈副院，你要不先把裤子穿上？”

“哈哈哈哈哈。”

“男生上啊，先把他按下再说！”

“初老师快走！我们保护你！”

“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还没来！”

“太吓人了，你们拍照的站远一点啊！”

“都有谁在他那儿买过成绩！倒是站出来！”

“就是啊！我们辛辛苦苦考进学校，凭什么你们花钱就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