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下野犬的船后(17)
初澜默默将早餐吃完,想着趁天凉快早点出发去找橹石湾。
他按照莫池昨天跟他说的线路,从民宿出来一路向西沿着江边走,目睹着岛上的一切随着太阳升起一点点苏醒过来,空气中的桔子花味也慢慢混入了桂花香。
在经过莫池所说的那座石桥时,初澜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打开是一条短信。
——【飞宏去民宿没找到你,你已经走了?】
初澜知道是莫池,将他的号码存入通讯录,回复:
——【嗯,出发了。】
他斟酌了下,又回了条过去。
——【谢谢你送的姜汤^_^】
“^_^”是初澜从学生那里学会用的,以前他总习惯用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后来学生告诉他“微笑”的意思不好,表嘲讽和无语。
虽然初澜不太理解,但日后还是尽量避免使用。
对面半天不回了。
正当初澜以为“^_^”如今是不是也变成失礼的意思时,手机再次震了下。
——【凉了就别喝了。】
看来“^_^”没毛病。
莫池——【没迷路吧。】
初澜回了句“没有”,顺手拍了张石桥的照片发给莫池。
那边又静了会儿。
——【好。】
初澜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走,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后,看到了写有“大石村”的路牌。
他按照路牌指示往右,不一会儿便再次来到江边。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路,明显是专门修缮过的,比来时的土路干净平整不少。
路两边是一座挨一座的二层小楼,正如徐果发给他的照片,家家户户都种植着蔷薇和三角梅。
最靠近江边的小楼被粉刷成了不同颜色,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画。
江面停泊着几只竹筏,对面是起起伏伏的青山。
野鸭穿梭在水草丰茂的浅滩,或是打理羽毛,或是一下扎进水里,荡起层层波纹。
“你是来旅游的吧?”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初澜转身,隔着点距离迎上一张笑眯眯的脸,“好早啊,就住在岛上?”
那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穿一件灰色工装,系条深蓝色的围裙,上面还沾着颜料。
他右手提着丙烯颜料桶,肩上还挎着个旧布包,虽然皮肤被晒得黝黑,但其实长得很周正。
初澜冲男人点点头:“对。”顿了下又问,“墙上这些是您画的么?”
“是啊。”男人爽朗一笑,难得说话没什么口音,“现在全国都在大力搞旅游,咱们这儿也不能落后不是?”
男人又对初澜道:“你玩吧,我得接着赶工了。”
“我也是被这些画吸引来的。”初澜温声说,“方便的话,能不能看您作画?”
“那能有什么不方便的!”男人朝不远处的房子一指,“就那间房,走啊。”
初澜颔首,和男人一起往房前走着。
男人很自来熟地介绍:“我以前是镇上高中的美术老师,这不是前两年生病,就提前办了病退回村了。肺上的事儿,医生开始都说没治了。但我心态好,你看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还顺带着把烟也给戒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又问:“我姓胡,口月胡,胡晓峰。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初。”
“嗬,这姓可不常见。”胡晓峰道,“初先生也对壁画感兴趣?冒昧问下您做什么职业的,是摄影还是设计?”
“跟您是同行。”初澜说,“美术老师。”
胡晓峰突然停住脚步,沧桑的眼里划过一丝暗惊,扭头看着初澜将猜将疑地问:
“您不会是…宿城美院的吧?”
“…您是初澜?!”
……
在对方叫出自己名字时,初澜也先是愣了下,全然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但仔细想来似乎也不奇怪,初姓本就少见,自己又跟他说了是美术老师。
又或者……
胡晓峰也看过网上关于他的传闻。
见初澜并没否认,胡晓峰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真是您啊初老师,您不知道我当年总在课上拿您的画举例子,今天可让我见着真人了!”
他一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尤其是那幅《天鹅颈》,我每回讲到印象派的时候就会拿它出来,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您二十三岁时画的吧?”
“那幅画很小众。”
“我最喜欢那幅!您不知道,我当时还有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也是因为看了您的画萌生了去宿城美院的想法。他原本是要考央美的,结果……”
胡晓峰突然噤声了。
笑容在脸上停了两秒,又笑着摆了下手。
初澜还在等着他的“结果”,见对方不再往下说,疑惑地问:“所以他最后考去哪里了?”
“不搞美术了。”胡晓峰又笑了笑,而后像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文化课成绩好,是上重点大学的料。”
“也好。”初澜点点头,“干咱们这行不好找工作。”
“是啊,还不如做点小买卖呢,您说对吧。”
“嗯。”
两人说着,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初澜看到上面画的是一幅风俗画,描绘了当地传统节日的盛况。
——袅袅江雾间,迎神的队伍踩着满地红纸,抬着轿子,从龙王庙一路前往码头,将龙王请上装扮了鲜花和绸缎的船。
“是江龙王。”胡晓峰搬了梯子爬上去,边勾勒着龙王的胡须边说,“每年我们这里都要祭祖拜龙王的,祈祷风调雨顺,驱灾避害。有点像福建那边的‘游神’,又不太一样。”
他蘸了点颜料接着说,“我们守着江,过去吃穿用度都靠它,也有不少人最后就睡在这江水里了。算是请龙王出面,平息一下江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