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下野犬的船后(54)
“小池老板和胡老师都有心了。”
见莫池不再回避自己会画画这件事,初澜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
正想就岩画相关,再跟莫池多探讨几句时。
只听对方低声开口:“有机会,是什么时候?”
……
有机会、找时间、到时候,都是一种说话技巧。
既能把事情提前做约定,又能顺应期间可能会发生的所有变化。
但偏偏有人不吃这套。
莫池直视着初澜的眼睛,又认真问了遍:“有机会是多久?”
“等你能把你看到的一切,重新画下来的时候。”初澜说。
莫池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也曾用“岔口”的位置拿捏过初澜,奢望他留下。
而今对方知道了他的秘密,也用类似却不一样的方式,与他做约定。
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于他而言其实都是有利无害的。
这样初澜就不会马上离开了。
莫池轻点了下头。
此时净尘师父又唤几人出去喝茶,初澜和莫池一起走到观音像前,想把胡晓峰搀起来。
忽然发现跪在他旁边的钵仔好像不太对劲。
——钵仔的脊背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向前弓着,手紧紧握拳撑在身侧的地上。
他紧咬着牙关,浑身不住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颊侧滑落。
旁边的胡晓峰脸色也有些难看,眉头拧着,浑浊泛黄的眼底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初澜和莫池都吓了一跳,莫池伸手轻轻拍了下钵仔的肩。
钵仔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魇住后瞬间清醒过来。
他扭头看莫池,却在迎上对方的眼睛时,先看到了莫池身后的九色鹿。
钵仔的身体一下子向后倒去,瘫坐在地。
那一刻,初澜在钵仔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心虚。
他皱了下眉,也转头再次看向那幅画。
并没什么异常。
细想起来,好像从刚刚自己和莫池聊关于“九色鹿”的传说时,原本还时不时询问两句胡晓峰身体状况的钵仔就突然噤了声。
“怎么回事。”莫池同样感到疑惑,低声问。
钵仔嘴唇翕动,不太敢直视莫池的眼睛。
“池哥,我…”
一旁的胡晓峰大概也因为情绪激动加上体力透支,剧烈咳嗽起来。
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肺吐出来。
莫池顾不上管钵仔,又去扶胡晓峰。
胡晓峰捂着嘴,另只手无力地摆了摆:“先…先出去…”
莫池和初澜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边一个架起钵仔和胡晓峰,将他们带离了溶洞。
……
*
和暖的阳光再次洒在众人身上,清幽寺院里焚香袅袅,山林间充斥着清脆鸟鸣。
胡晓峰在喝了几口热茶后,总算缓过劲来,长长舒了口气。
相较于他,钵仔仍显得很紧张。
两只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揪着自己的裤子,眼直勾勾盯向面前的茶碗。
莫池看着这样的钵仔,一下就又想起他过去的样子。
那时的钵仔因为性格腼腆内向,上学又早,经常受到班上同学明里暗里的欺负。
好在胡晓峰就是本校的老师,倒也没真发生什么太出格的事。
后来莫池跟胡晓峰学画画,也就自然而然和钵仔来往的多了。
莫池在校成绩优异,虽然性子冷傲,但哪个同学有困难了也都会帮,所以人缘很好。
有了莫池这个朋友,钵仔便也渐渐被集体所接纳。
为此,胡晓峰和钵仔都很感激他。
尤其是钵仔,成天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莫池后头,池哥长池哥短地叫。每每看向莫池,眼睛里总带着光彩。
可以说,钵仔能变成现在这样,拥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也比以前更擅长人际交往,莫池挺替他高兴。
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钵仔拘谨、怯懦的样子了。
“钵仔。”莫池斟酌了下,本想继续追问,但钵仔被他一叫又颤了颤,接着匆忙起身冲莫池笑笑说,“你们聊,我去个厕所。”
话毕快步离开小石桌。
莫池知道钵仔是在刻意回避交流,虽感到困惑,但还是暂时按下。
净尘师父又拿了些米花糖、瓜果之类的东西来,放在桌上请大家吃。
胡晓峰让他坐下别忙,叹声道:“我刚才在洞里,看到好些画都褪色了。原先答应你等橹石湾那边的画一画完就来寺里帮忙,没想到只是摔了一跤,整个人一下就垮了。”
“无妨。”相较于胡晓峰的惋惜,净尘师父倒显得淡然随和得多,“缘定缘生。”
“看来我是无缘了。”胡晓峰沉默了会儿,“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再想法子找找画工队吧。”
“您安心养病,暂时不要多想。”温和的声音从边响起,缓声说,“洞里的画我看了,在石灰岩上画画跟在普通墙壁上画有很大区别,防风化侵蚀的要求更高,对颜料的选择也苛刻,一般画工队可能还真接手不了。”
“初老师说得是。”胡晓峰苦恼地陷入沉思,茶盏在手里一圈圈慢慢转着。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初澜。
初澜瞬间便知晓了胡晓峰的意思,轻摇了摇头:“我也没画过岩画。”
“他画过呀!”胡晓峰指着莫池,兴奋地又咳了阵,边咳边说,“他知道用什么颜料,也熟悉朔松江这边的岩石特性,让小池给你打下手!咳咳咳…”
初澜闻言看向莫池,对方也正看着他,倒没着急拒绝。
胡晓峰放下茶盏,一把握住初澜的手,红着眼道:“初老师,您就当是行善积德,帮我一回!钱不是问题,多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