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点在教学楼，学生宿舍暂没有太大波及，但教职工宿舍已经被火势吞没。

莫池抓住一个保安：“见着胡老师了么。”

保安也被吓得够呛，浑身剧烈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莫池又重复问了遍：“看到胡泊没！”

“好、好像看到了！”

还没等莫池和初澜松口气，保安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又让两人的心跌到谷底。

“在教职工宿舍楼下…他，他都已经跑出来了！说忘了拿东西就又回去了！”

“拿什么。”

“不知道！别拉着我了！”

保安挣开莫池，跌跌撞撞消失在人流里。

此时又有几个伤员被抬上担架，刘小兵带着医护人员火急火燎地将他们送上救护车。

初澜看到有个老师的胳膊被烧焦了，化纤布料黏在黑色的皮肤上，外翻着腥红的血肉，在担架上不住翻滚哀嚎。

还未接到孩子的家长一拥而上，急切地从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刘小兵将人推开，大喊着让他们避开急救通道，但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嘈杂中。

有个校领导模样的人被一群家长围着，正在极力安抚他们的情绪。

他的眼镜挂在耳朵上，嘴巴一张一合，但初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个情绪激动的家长怒吼着挥拳砸向领导，接着又有更多人朝他涌去。

此时，初澜的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下，他猛地向前踉跄，紧接着从旁再次挤来一批人，混在了他和莫池之间。

一时间眼前就只剩下攒动的人头和一张张放大的、惊恐又陌生的脸。

初澜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肺像是破了个洞般不断往外漏空气。

他张张嘴，茫然地喊了声：“莫池…”

下一秒，再次被人一把拥入怀里。

“在呢。”

初澜被莫池带着避开人群，来到一盏街灯下。

莫池发现他的呼吸粗重，手指冰凉，眼神也有些失焦，知道初澜大概是犯病了。

他将初澜额前的碎发撩起，弯腰在那布满冷汗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别怕。”

与此同时，只听人群里有人大喊：“胡泊！那是不是胡泊！胡泊还在里面！”

莫池回头匆匆撇了眼，接着在初澜耳边低声说了句：“初澜，就在这儿等我。”

初澜下意识就要抓莫池，可他的掌心都是汗，手一滑拉空了。

莫池的手从他的指缝间抽走。

初澜看到莫池调头径直冲向火光，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他抬脚要追，却被浪潮般的人潮一波波不断推往别的地方，和莫池越来越远。

周遭的一切都在此时陷入无声，以极慢的倍速逐帧、放大着播放。

而最后映入眼底的，只有那冲天的大火……

莫池不见了。

他没有拉住他。

……

*

另边，钵仔跌跌撞撞冲出教职工宿舍。

在看到学校大门的瞬间终于一下泄了力，“扑通”跪趴在地。

他的脸被浓烟熏得黢黑，惊恐地瞪大双眼，眼底布满红血丝。

慌忙找来的湿毛巾仍被他本能的死死捂在口鼻上，剧烈地咳喘，仿佛随时都能把肺咳出来。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钵仔眼前，他猛然抬头，迎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池哥？！”钵仔不可置信地唤了声。

莫池不语，用力一把将他拎起来带离了学校。

刘小兵见两人出来，慌忙上前察看钵仔的情况。

钵仔的胳膊上划了条很深的口子，脸上也有好几块地方被蹭破皮。

刘小兵让人先将他扶上救护车，又转头问莫池：“你没事吧？要不要也去…”

“不用。”莫池沉声，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看向远处的街灯。

在发现初澜已不在那里后，莫池的心脏猛地停了下，接着急促地狂跳起来。

幽沉的目光迅速掠过一个个攒动的人头，急切地搜索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刘小兵还是不太放心，执意要拉莫池去医院。

“你呛到烟没？我操，问你话呢！兄弟，这可不能开玩笑！”

莫池像是压根听不到他的喊话，抽开被刘小兵抓着的胳膊就往人堆里闯。

下一秒，他的衣角被轻轻攥住了。

莫池动作一滞，急忙回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初澜。

他返身一把将人抱紧，在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紧绷的神经这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莫池闭眼深吸口气，这才轻声在初澜耳边说：“不是让你在街灯下等我么。”

初澜没回话，只任由莫池抱着，微微垂着眼道：“去医院吧，听医生的。”

“没事。”莫池顿了顿，放缓语气解释，“放心，我刚刚没进火场，是在学校门口把钵仔带出来的。”

“去医院。”

初澜又重复了遍。

见莫池仍抱着自己不动，初澜很轻地挣了下，在莫池将他放开后默默退了半步，掀起眼睫，无声地注视着他。

初澜的神情很淡，让莫池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迟疑地去握初澜的手，对方的指尖凉得不像话，简直像摸到一块冰。

莫池抿唇又注视了初澜片刻，乖乖点了点头：“好，去医院。”

……

*

医院里，莫池被刘小兵安排着去做了各项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

临近天亮时，火终于被扑灭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有人受伤，但好在并没有人在这场大火里丧生。

黎明前的朔松江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漂浮在半空的灰烬被雨水打湿，落入江面，转眼便被吞没在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