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淮宁几乎都不曾下榻，但却默许柳昭旻在自己床榻的窗前挂上这个风铃。偶尔随风飘动，被风带起动听的脆响时，淮宁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尚且还在延续。

屋外有人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和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一手轻轻扶住门沿，犹豫半晌后还是把一旁侍从手里的药碗端给了柳昭旻。

柳昭旻轻手轻脚走到内阁，仔细站在原地望了片刻淮宁掩盖在勾丝被下起伏微弱的单薄身形才笑着确认淮宁已经醒了。

他把药碗放在榻边，轻轻拉住华服衣摆，尽量避免摩擦声太过刺耳，而后慢慢坐在榻边。

“今日天气很好。”

柳昭旻的视线落在淮宁身上，伸手抚过淮宁披散下来的黑发。

这些天柳昭旻总是进来相陪淮宁左右，就算淮宁当他是空气一般并不存在，他也总是能不厌其烦的自说自话半晌。

那个风铃他亲自去寻来，只听有驱散病气的好兆头。

在说到这里时许久不曾言语的淮宁汕汕开口说他傻。

若是这些东西当真有用，他怎会缠绵病榻多年。

可柳昭旻却乐呵呵的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只因淮宁愿意开口同他说了一个字。

众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另一个人。

而颜礼则被一夜之间生出来的繁琐杂事缠身，被这微不足道的一切所羁绊住了脚步。却是无人敢去深究其中缘由。

“臣先喂您喝药可好？”柳昭旻早便已经习惯了淮宁对自己的爱搭不理，反而越战越勇。

“一会儿若是凉了，再热过以后便会添苦几分。”

此话一出只见榻上人赌气似的微微把盖过自己脖颈的被褥掀开到肩部，有气无力的转过身平躺在榻上，任由柳昭旻一脸计谋得逞的笑着把自己扶起身靠坐在床榻。

柳昭旻舀起一勺药吹凉送到淮宁唇边，那刺鼻的苦涩气味直叫淮宁皱起自己好看的眉眼，唇角微微耷拉，不情不愿的把这勺黑漆漆的药咽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逢场作戏

不出所料，今日这一碗雷打不动的汤药还是苦的他张口欲呕。

没有花蜜，也没有熬的晶莹剔透的果糖。

淮宁心里总是在尝到这汤药时泛起阵阵失落，可很快他便再逼着自己喝下半碗药，把这样的想法尽数逼出脑海。

柳昭旻一边喂淮宁喝药，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人。

午后的阳光下，淮宁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无力。就算这几日调养得当，却还是没有半点红晕。

一碗苦涩的汤药见底，快要透出碗底的瓷白时淮宁便偏头避开不愿再喝。

这碗药苦的淮宁浑身上下都不舒坦，有些汗湿的发梢垂在额前，过分精致却惨白到令人心惊胆战的相貌透着近乎病态的绮靡。

眼见如此，柳昭旻总是于心不忍再逼淮宁喝完，只好把剩下几口的药碗放在一旁。

他拿过一旁备着的湿巾，轻轻为淮宁擦拭额前密布的冷汗：“江南治下几位大人办事得力，前些日子的事都已善后处理妥当。”

日前风波之事能够这么快就得到妥善处理，一直操持的那人自然功不可没。

只是柳昭旻没有主动提及，而淮宁自然也不会再谈及那人。

淮宁淡淡点头应过，显然在等候着柳昭旻的下文。

“明日便是水乡自古以来的庆典之日，几位大人一早便前来请命，还请陛下一观。”

柳昭旻见淮宁沉默不语，有些拿不准淮宁的心意，微微思忖片刻后复又开口：“躺了这么些天，陛下怕也觉得浑身酸乏难受。不日就将返程回京，您若愿意，外出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你去安排便是。”

想不到淮宁会这般容易便应允，柳昭旻有些意料之外的错愕，但很快便被唇边扬起的笑意取而代之。

他点头应声，放下手中的湿巾，转而轻轻拉住淮宁露在被子外的纤细手指。

“您需要臣。”

闻言淮宁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眼望向柳昭旻，想要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指，却被柳昭旻握的更紧了些。

“就算是逢场作戏，就算永远都不会有假戏真做的那一日。”

淮宁明白他意有所指，正是犹豫着举棋不定时，又听柳昭旻颇为认真的笑道：“身为人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臣唯恐不能为陛下所用，只想为陛下分忧。”

淮宁轻叹一口气，似是妥协：“你一向恪守人臣本份，想来也知不可僭越。”

“臣都明白。“

柳昭旻知晓淮宁这便是接纳他所言的意思，垂眸望着淮宁被自己紧握的手指。

“既知规矩，定不越界。”似是怕淮宁放心不下，柳昭旻复又开口保证，想要叫淮宁安心。

淮宁终于侧目正视柳昭旻，自己面前的人面上笑容好似在一瞬间与记忆中的自己蓦地重迭在一处。

从前他总好言相劝柳昭旻不必浪费心思荒废在自己身上，也不必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他渐渐代入了自己。

那般不管不顾的飞蛾扑火，执意想要证明自己在那个人心中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位置。

自那之后淮宁便不再出言规劝。

此生他的心意难改，但也许随着时光流逝，柳昭旻的心境会改变，会不同于今日，也许逐渐将他从自己心中摘除。

去爱真正值得他用情付出一切的人。

他等不来这么一天，柳昭旻能够放下自然也是好的，

于是淮宁不再强求，一如那一日他要那个人恪守自己逼他说出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