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宁将这锦盒打开，拿出其中的东西递到柳昭旻面前，笑意盈盈道：“打开看看。”

柳昭旻颔首接过，眼神却从飘忽不定到看完了卷轴上所有的内容而逐渐转变成难以置信的惊异不已。

“陛下正值盛年，为何要起拟出这样的圣旨？”

在柳昭旻再三确认过手中卷轴上的内容后，他双手握着卷轴垂落，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也顾不上礼数尊卑，着急忙慌就拔高了音调厉声开口。

这上头虽然还未盖上天子之印，但距离盖棺定论就差一步之遥。只要淮宁动动手指将天子印摁上，这不就是板上钉钉既成事实的圣旨了吗？

那卷轴上一字一句看到柳昭旻心惊胆战，无非就是立淮骁为储君，特指柳昭旻成为辅佐新帝的丞相。在自己百年后，扶持与辅佐新帝。

“盛年？”

淮宁那双诱人又颇为美丽的桃花眼中水气氤氲缭绕，看上去好似越发虚弱，偶尔带出来的几声常有的咳嗷，模样恹恹，毫无生气。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柳昭旻所言，只觉得对自己而言这个词用的太过奢侈。

“朕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下还能勉力支撑，日后若是真到了病入膏肓之际，生死不过转瞬之间，自然要早做打算。”

说了这么些话淮宁当真觉得有些乏了，他闭目静静靠躺在床榻上，脸庞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乌发凌乱在榻上铺开，半张脸隐没在阴翳之下，圣洁的白与极致的黑形成鲜明对比，无端显得整个人越发凄美破碎。

“您何故总是为这些事忧心劳神？有叶太医在呢，您与其费心如此，不如多休息好生调养圣体才是。”

闻言淮宁略微垂眸，声音极其低弱：“若他还在，朕必不会起拟这样的旨意。” 身上似乎没什么力气，说话时声音才会这样又轻又细。

淮宁瑟缩靠躺在床榻上，他体形本就消瘦，被病痛折磨更显身板单薄孱弱，薄如透纸的皮肤上，泛着一种久病之人才会有的青灰之色，双眼无神又黯淡，略显呆滞。

“你已看过这卷轴，朕就当你知情便是同意了。”

话说的有些多了，淮宁唇齿间带出声有些费力的低喘。

尽管如此，淮宁的面上还是惊不起波澜，唇边含着抹笑，很是沉稳自持。只是神情间掺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脸色又衰退几分。

“朕本就受毒所累，本也活不过三十岁。这些事，自然是要早做打算。”

“…什么？”

柳昭旻觉得自己还算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但此时此刻他的唇齿反复启合多次，半晌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他知晓淮宁之所以受兰狄尉连胁迫正是因为此毒，但他们所有人都并不知晓这所谓的双生双死毒竟如此折损性命。

“这世间万物自然都会留有一个破解之法，既是毒药，那必然会有解药啊陛下！”

柳昭旻上前一步，情绪起伏太大，胸口也随之起起落落，说这话时不自觉就提高了音量，整个人心急如焚，一颗心如同击鼓般七上八下。

他眉头紧皱，双脚像是受了束缚，让他动弹不得。

“于朕而言，这已是死局无解。”

再三犹豫后，淮宁终于还是将自己也许本也就注定命不久矣的事实对柳昭旻和盘托出。

反观柳昭旻的激动不已，淮宁云淡风轻的就好似在诉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柳昭旻哑口无言，他薄唇微微发颤，几番嗫嚅之下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开口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再不济，叶太医医术高明，就算不能根治清理您体内的毒，想要延缓发作慢慢排毒未尝不可啊！”

淮宁周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病态之气，异常的面容上偶尔透出几分忧郁的神情，但很快抿嘴一笑，转瞬即逝。

“他能为人治病，妙手回春，但如何能够解毒？”

淮宁既已对生死之事看的这般分明，柳昭旻竟一时难能出言反驳。

见他如此，淮宁神色如常的继续有些费力的开口：“这件事，唯你知晓。今日出了这道门，你就当作无事发生。务必莫要让他们知晓。若是和安知道此事，怕是要哭瞎了眼。”

淮宁面色复又灰败了几分，尚未等人看清这变化，下一刻就又泛上几分潮红，他眉头紧锁，随即便又狠狠咳嗽起来。

消瘦又单薄的肩膀随着咳嗽的起伏动作抖动，拉长在墙面上的剪影也随之跟着晃动。

“陛下！”

柳昭旻方才站立的位置还与淮宁隔了些距离，这下两步就迈到了床榻边，急忙伸手拍着淮宁的后背为他止咳。

淮宁虽然在强撑，但脆弱的模样让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心惊胆颤。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

淮宁断断续续又咳了一阵，眼看着咳的没那么厉害了才轻轻抓住了柳昭旻的衣袖。

“昭旻，你莫要怪朕自作主张将这一切强加于你。”

第二百八十二章 深冬

柳昭旻当即就明白过来淮宁所言是那成为圣旨只有一步之遥的卷轴。

“就算人才济济，但能放心托付与信任的，眼下再无合适人选。这满朝文武，非你不可。”

交代完了自己心中一桩大事，淮宁只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方才紧绷的神经减退，身体松懈下来，顿时就觉得疲惫不堪。

“好了。”淮宁轻轻拍了拍柳昭旻的手背止住了柳昭旻的动作，有些费力的掀起眼帘望向他：“朕累了，侍奉朕就寝吧。”

柳昭旻尚未将这些异样的情绪消化，可到底也不忍看着淮宁眉眼间的疲乏还要同自己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