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眼淮宁便洞察出淮骁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掀起眼帘看向淮骁，面色平静：“你想问什么？”

眼看自己的心思被淮宁一览无遗，淮骁面上有一瞬间的大惊失色，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臣只是觉得，彼此有情的两个人，实在不该如此收场，再留遗憾。”

“彼此有情？”淮宁笑着将这四个字给单独拎出来：“你如何能够看出朕与他彼此有情？”

“臣从前侍疾时，听陛下梦中呓语，曾多次都唤了国师的名字。”淮骁说完这句话方觉不妥，复又开口补充道：“国师在意陛下，若非真心实意很是在意，那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可淮宁只是坦然一笑，让他辨不出心中所想：“情爱，真心，都是能够装出来的。”

情与爱之中，只是有的人能够全身而退，而有的人，却假戏真做交付出所有身心与真情。

不爱他，却又能记得和他息息相关的所有事。

不爱他，却又能清楚的知道他所有的喜好和厌恶。

不爱他，却又能对他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他们应当在何时相遇，他该何时动情，方才能与那个人一往而深。

淮骁没有办法据理力争，他初心想要为淮宁排忧解难，却不想还适得其反。

他觉得自己算不上嘴笨，淮宁对他颇为倚重青眼有加，诸多事宜皆是亲自教授。

可他觉得自己大抵很是令淮宁失望。

“是臣愚昧无知还妄加揣测。”

淮骁眼底隐有失落，他想要极力隐藏，可紧紧咬住的下唇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啊，总是过于谦卑，朕可从未这般想你。”

淮宁凝着面前的少年，淮骁当真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心思浮于表面，虽然一向沉稳大气，可少年稚气还尚未完全都褪去。

淮宁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骁儿日后若遇真真切切可托付终身之人，其实飞蛾扑火交付一颗真心也无妨。但若并非良人，便莫要沉溺其中，最后反倒叫自己遍体鳞伤。”

毕竟真心这种东西，一旦付出，便不是轻易就能够拿回来的。

这句话淮宁欲言又止几次，到底也还是没能够对淮骁说出来。

眼看淮骁有些迷茫，淮宁唇边笑容更盛：“不明白也无妨，日后你自会知晓。”

语毕，淮宁默不作声的侧头望去，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了床榻边那一束他不舍得换掉的栀子花。

这栀子花已近凋零枯萎，洁白的花瓣泛出些许枯黄来。

可淮宁心中的栀子花，时至今日，依旧郁郁青青，生机勃勃，永不凋零。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立春之际冰雪消融，气温回暖。冬天虽已经过去，可风中还是带着几分刺骨清冷的气味。

淮宁坐在御花园中的一苍天古木之下乘凉，和安沈归一众人都候在远处没有靠近。

许久不曾出殿到御花园中来走一走瞧一瞧，这下确实觉得有别样的感觉。

颜礼手中拿着一块绒毯走来，忽而停在了不远处。

他望着淮宁情不自禁展颜一笑，径直略过了一众侍从走到淮宁身旁。

他半跪在地，先是望了望淮宁搭在膝盖上的手，随即轻轻握了握感受温度，觉着不算太冰凉方才放下心来。

颜礼掀开淮宁腿上盖着的绒毯，转而换上了刚才自己手中拿的那一块。

“这会儿虽然已经入春，可天气难免寒凉，还是用厚一些的绒毯吧。太薄冷风侵体，夜里怕你会腿疼。”

淮宁目视前方，并不理会颜礼，就像是面对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而颜礼手脚麻利，很快就为淮宁盖好了绒毯，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淮宁对自己置之不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在自说自话。

站起身将替换下来的绒毯耽在轮椅椅背上后，颜礼又再次俯下身半跪在地，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

他拉住淮宁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随即抬头望向淮宁：“这些天我总想带你出来走走透透气，可你总是不愿。”

颜礼顿了顿，藏起自己眼底不受控制就溢出来的伤怀：“还是和安劝你更奏效些。”

淮宁这才慢慢转眼望向颜礼，这样浓情蜜意的闲暇时刻，真像又回到了从前他自以为与心爱之人心意相通之时。

“你走吧。”

颜礼似懂非懂的沉默了片刻，忽而将淮宁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满不在乎的勾唇一笑：“走？去哪儿？”

“离开中原，永远——都别再回来。”

淮宁正视颜礼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后，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舍不得也说不出的话，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竟会这般轻松就脱口而出。

淮宁只觉得如释重负，他不想再耗尽自己的所有力气与尊严了，他们之间，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你不明白吗？既然我回来，就不会再离开。”

颜礼双眼微眯，眉眼略微拧在一处，声音却不自觉就低了几分：“澈安，你分明最懂我。”

“朕当然明白，所以不想再这般无意义的耗下去。你与朕之间，该有个了结。”

颜礼喉结微动，他垂下头，半晌抬起头望向淮宁时，眼底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澈安，你说什么呢？”

淮宁望着他的神情有些许的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他别过脸，整理好有些动摇的心绪后再次直视眼前人。

“并非口是心非，而是深思熟虑。”

从前颜礼最懂他的口是心非，但如今之际，他们之间早就已经耗光了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人应当拥有与具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