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32)
于无声急道:“谁说要修你那无情道?我们不能双修吗?!”
她口出狂言,大逆不道。于斯年听后并不愤怒,也不驳斥,只是摇了摇头:“无声,我不能自损修为。”
她没有拒绝,单纯诉说缘由,似乎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就会答应一般。但于无声看得清楚,她眼里没有欲念,好像双修这件事在她看来,和进食一样寻常。
“你……师姐,这么多年……我在你心中地位,不如那一身修为?”
于斯年默然了一刻,似乎在认真思索。随后她道:“修为自然更重要,若无修为,我便是个普通人,如何保护同族?”
于无声拍着枕头大笑,眼角笑出了泪花:“好!好!你觉悟高,你迟早要得道飞升!我可没有这般觉悟,我无可救药!待你飞升之后,我便出卖天心宗!你口口声声‘保护同族’,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要如何保护同族!!!”
于斯年转身看向门外的天空,寂声道:“不,我飞升不了。”
大约是修至化神之境,能知天命,修到飞升临门一脚,她便算到了自己的结局。
于斯年可以对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于无声却接受不了。
俄顷画面裂开,司徒衍惊惶地看见眼前的景象分崩离析,宛如陶瓷碎裂,画像支离破碎。一块块碎片接连折出耀目的光线,刺得她无法张开双眼。她想用手遮挡,但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眯起眼睛看去,各个碎片当中晃过于无声人生当中的无数画面——
路都走不稳的幼狐,磕磕绊绊地躲进雪人堆里,偷袭途经此地、早早化形的族姐。
垂髫女童光脚爬上窗户,用纸团砸向正被训导的师姐,做出暗号,约定今晚再探禁地。
少女倚在师姐身旁,撒着娇求对方为自己画眉。
初长成的女子稚气未脱,在族老安排的亲事前夜,跪着求师姐与自己私奔。
……
出落得美艳成熟的于无声。眉眼逐渐淡漠的于斯年。
她们两人,像宗门后山那条分岔的石径,一条兜兜转转,通向繁华似锦人潮似海的秦州城,一条穿过苦寒至极的绝情岩,往无人踏足的雪峰金顶延伸而去。
司徒衍看向其中一块碎片,眼眶湿润。
那里面是于无声逃出冰牢,往绝情岩找寻自愿在此镇压地气的师姐。
妖娆妩媚是她平素伪饰的妆,她此时容颜素淡而狼狈,眉眼含霜,嘴唇冻得发紫。
自从知晓于斯年的天命是死于雷劫之下,她夙夜担忧,心如刀绞,找寻了无数可能得方法。
她想于斯年修无情道,未渡情劫,才致难以飞升。便自愿献身,让师姐杀她证道。
于斯年却断然拒绝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痛苦匍匐于冰窟中,望着光柱下那抹侧影,她那冰霜一般高洁的师姐,为族人消磨半生的师姐,圣人一般的师姐,就要离开她。
她在人前有多残虐和滥情,在于斯年面前就有多卑微和纯情。
眼泪顺着司徒衍脸颊滚落,她看到劫雷中纠缠的两道身影,彼此追逐,彼此掩护,而后竞相赴死而去。
冰雪无情,却包覆万物,逢春而化,蕴出生机。
司徒衍像重历了两人的一生一世,被那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跪在地上,颓然了许久。终于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
香灯烛影,珠帘掩映,屏风外立着一道高挑的人影,不知站了多久。是名男子。
她连忙戒备,召出“揽秦淮”防于身前。
那人何时到来?她竟未能察觉。
她脸上冷汗涔涔,脚步虚浮,却强作镇定:“听闻步虚判官才失爱侣,又得新欢,正浓情蜜意,现在深夜造访女子闺阁,多不合适。”
“你既然藏身秦楼楚馆,想必不拘小节。况且,我止步于此,未有冒犯。”
司徒衍披散着头发,不再掩盖性别,但仍是隐去半张面容不能看清。
她拭去下颌的汗水:“哦?你会那么好心,站在那等我醒来?”
“于姑娘,控梦之术千万种,并非你天心宗独有。”
“是你!”司徒衍顿时脸色遽变。
自然是阮柒。不然她怎么会忽然梦见这些。
她心中冒火,像是小心珍藏的宝物被人看了去,直想剜去那人的眼睛,捣碎成泥。
这一定是报复!
她让阮柒重历李无疏所有的失败,亲眼看对方反复死在自己面前,故而阮柒才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她也重历一遍那些往事。
看了眼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她笑了:“他果然把眼睛给了你,你二人师徒情深,真是令、人、动、容!”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分外咬牙切齿,随后又叹,“只是可惜,我在此将你解决后,还要再多跑一趟,去剜他的眼睛。”
“能否在此将我解决,你大可一试。于姑娘。”
司徒衍不由自主抱紧了“揽秦淮”。
在不冻泉与阮柒短暂交手,对方重伤在身还承受诸多限制,却仍能让她产生那般汹涌的危机,这人实力,深不可测。
她记得阮柒当时念了句咒文——“天地化均,万治其一。渊静藏珠,神鬼俱服!”
司徒衍派人查过,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术法。
但从这句咒文的意思来看,她推测,这是一种溯源术,能够探清目标的来路过往。
她想,这才是她当时危机感的根源。
好在阮柒的术法都发动缓慢,近身不善久战,现下她有仙器“揽秦淮”在手,阮柒威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