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36)
江问雪看得明白,总与江卿白说,阮道长平日看着冷冰冰,其实还蛮有人情味的。
是。是挺有人情味的。
道门之内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酸的醋缸子——醋味不也是人情味嘛。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为了来示威,阮柒今日断不可能出现在此!
江卿白也没有好脸色,生硬道:“我以后尽量选白天。诸位留步罢。”
阮柒也不客气:“那便不送了。”
随着江卿白一抬手,船队扬帆而起,缓缓离岸。
码头送别只是为了当众做做样子,以示两宗交好。
江卿白来时是带队御剑而至,回程才懒得跟剑宗的商船顺流缓缓飘回去。
原定起航过了二里,剑宗众人便率先离开。
但过了二里又二里,江卿白一直站在船头不动,凝望水际,像民间传闻里,在岸边等待丈夫归来的女子化作的望夫石。
他这一不动,众弟子也都不敢动。在舱门边迭成一溜排偷看江宗主少见的伤春悲秋。
“宗主怎么了?”
“吃错药了?”
“我就说白师弟医术不精。”
白术:“无稽之谈!”
“莫非宗主这是……舍不得参阳仙君?”
秦坠月一搡白术:“你是宗主最喜欢的弟子,你去问问?”
白术:“?”
他什么时候就成了宗主最喜欢的弟子了?
药宗散宗后,无数药宗弟子流落在外,白术是当中唯一一个自愿投靠剑宗的。他和江卿白有些前缘,因此被江卿白收为弟子,亲传剑术。
但是据说江卿白在同辈中最讨厌的,就是和自己并称“道门双杰”的应惜时。白术是医修出身,是应惜时带出来的医修,故此剑宗同门,都不大瞧得起他,平日也多有刻薄之处。
他在剑宗,只与青囊医术长剑相伴,也算是心无杂念,一心向道。
被搡到甲板中间,白术进退两难,这时江卿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师父……”
见是他,江卿白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白术注意到江卿白手里握着一块灵玉,水色通透,富有灵气。江卿白站在江边出神,手中便是一直握着这块灵玉。
他觉得那玉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两眼。
“白术,你的佩剑呢?”
白术不敢多问,抽出剑来,双手呈上。
江卿白并无伸手接剑的意思,只用目光扫过面前的无名之剑。
这把剑通体素白,朴实无华。这么多年被白术每日擦上三遍,现在光洁无痕,阳光照在上面,甚至还折出皎洁的光晕。就算沾上血,恐怕也能瞬间滴落,不留痕迹。
嫌我脏么?
——江卿白脑中骤然响起这个声音。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伸手去碰。
“白术,洛水城中有个散修应战天下剑客,你怎不去会会他?”
“弟子近日琢磨药方,疏于修行。待来日剑术有了进益,再去挑战不迟。”
白术不懂江卿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敦促他勤加修炼?
剑宗弟子无数,也不见宗主关心过其他弟子修炼之事。船舱门后众人听了,更加笃信,白术就是宗主最喜欢的弟子。
“随缘罢。”江卿白点了点头,莫名其妙地道,“一切随缘吧。”
说着他把手伸到船舷外,手指一松,灵玉扑通一声掉进河里,激起一注水花,却很快消失不见。
“师父!这是……”白术莫名紧张,探身到船舷外去看。
那水花随着船的行进缓慢往后退去,不久便恢复了平静,想必灵玉早已沉底。四周没有坐标只有茫茫洛水,要想再将那失玉找回来,难如大海捞针。
江卿白不知在想什么,指尖又朝那方向射出一道剑气。
白术看得出来,那道剑气去势温和,是守非攻。
又要护着,又要抛弃,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回到剑宗,白术闭门苦练了好一阵,终于感觉剑术有所进益后,那名游历各处应战天下剑客的散修,却已经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过。
*
李无疏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阮柒竟然在他房里看账。
睁眼那一瞬的漆黑视野让人陌生,听着阮柒翻页发出的动静,他却感到安心,在床上窝成一团。
过了好一阵,阮柒忽然道:“怎么变懒徒弟了?之前不是还喜欢早起,在我门前念经?”
李无疏憋不住笑,抱着被子滚了半圈:“我那是担心师尊沉溺享乐,耽误正事。”
“哦?与谁享乐?”
“当然是你宝贝得不行的李无疏。”
阮柒是个正经人,并不答话,走到床边亲自帮他穿衣,洗漱,系上白绫,又在腰上坠好那块避尘符。
服侍李无疏更衣这种事他做了许多次,手熟,修长挺拔的腰肢在他手掌之间灵活自如,像是养了很久的植物有天忽然自己会动了。
他把那腰紧扣在身前:“睡得好吗?”
“师尊,大白天的!”
“有区别吗?”
“有!白天适合练剑。”李无疏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敞亮!”
——只是提醒江宗主,练剑选白天,敞亮一些。
李无疏身在山上,睡得像三才观壁龛里还没出窝的小奶猫。阮柒和江卿白在码头说的话,他竟然一清二楚。
阮柒毫不意外:“都听见了?”
“听到了。”李无疏毫不隐瞒,“与你换眼之后,好像感知力变强了。”
“看来《衍天遗册》正在逐渐消化。”
“是好事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