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76)
他见桌面泛着油光,正要取那抹布,却被李半初抢先抽走。
李半初掀开抹布看了眼,上面画着梁都的地图,皇宫附近的一处建筑被画了个记号,上面写着钦天监三个字。
净缘安插的眼线竟然已经打探到阮柒被关押的地点。
不过图上画的钦天监与别处建筑不同,是用红色墨水画的,还打了三个红叉,表明守卫森严,十分危险。
李半初在那地方点了一下,快速说道:“这是司徒衍的大本营。国君对司徒衍言听计从,现在的梁国是国师说了算。钦天监养了不少术士和杀手,那天来抢我……抢我师父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他培养的杀手。第三个,你应当见过,是摘星。”
“是他?”李刻霜握汤匙的手一时顿住。
“对,摘星和拾月两人是孟宸极他爹给他留下的亲信手下,忠心不事二主,现在竟也为司徒衍所用。如此看来,司徒衍对梁国的掌控,远超外人的估计。”
“怪不得他们敢明着抢人,还将净缘打伤。”
李半初手搭在桌上,指尖轻点,满脸沉思。虽然救人事急,但现下还未入夜,不能轻易行动,只有干等。
如果司徒衍准备充足,摘星拾月一齐镇守钦天监,那他和李刻霜能有几分胜算?
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玉符,心想如果自己现在没有实体,而只是一缕神思,面对今天的局面,恐怕只会一筹莫展。
“你吃馄饨加醋吗?”
李半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李刻霜看着他的侧脸,细细扫过他的眉眼,忽然又试探着问道:“你是哪里人?”
“洛水城。”他脱口而出。
“李无疏。”
李半初顿时回神,抬头看他一眼:“我不是。”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李刻霜顿时像被他视线灼伤一般,目光微烁:“如果……你不是他的话,那我……我能不能……”
那对秀致的眉毛皱了起来:“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对阮柒那么上心?”
“……他是我师尊。”
“只是师尊?”
李半初收起地图,用汤匙舀了几下的馄饨,整张脸顿时被馄饨冒出的热气遮掩住了。
“只是师尊。”他说。
李刻霜感觉从天心宗回来以后,李半初对待阮柒的态度与从前大不一样。
他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变化。
真要分辨的话,从前面对阮柒,李半初毫无身为弟子的敬意,甚至还带有几分随性和轻佻,但更像文士观画,只在远处赏玩,并不伸手。
而现在,李半初更像是入画之人,逐渐模糊了界限,身不由己,忘乎所以。
“霜。”
听这一声,李刻霜一时怔然,因为李半初忽然用了李无疏对他惯用的称谓。
“你为什么喜欢李无疏?”
李刻霜心中一惊,汤匙骨碌碌滚落在桌上:“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没有!”
“如果他回不来呢?”
“……”李刻霜愣愣地看着李半初的脸。
李无疏的每一根头发丝他都认得,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年就是李无疏,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
但李无疏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理由,无法以李无疏的身份回来?
“如果他……我会一直等他。”
李刻霜尚且如此,阮柒又会如何?
思及此,李半初垂下眼帘,默然搅弄碗里的馄饨。
“很久以前,”李刻霜忽然开口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失忆了一阵,李无疏给我一块手帕,还告诉我,这是我心爱之人给我的定情信物……”他说着,当真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后来我发现,他是骗我的。”
李半初看了眼那有些褪色的手帕,眼皮抖了抖:“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李刻霜恼恨地把手帕揣进怀里,“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学他处处留情。有一些事情烙在记忆里,就很难让人忘记。”
“他有处处留情?”
“难道没有吗?剑宗江卿白与他君子之交,将宗主信物无偿借他,更为了替他翻案,开罪各宗。玄天宗段九锋师徒,先后两次为他亲手重铸断剑。天心宗将他奉为上宾,树碑立传。太素宗泽兰君将他视作恩人,发誓举宗上下永不与他为敌。净缘创立无相宫,为他空悬宫主之位……”
李半初手握汤匙,满脸诧然。
他从未想到,自己在小师侄眼里的形象如此高大。
以前李刻霜总对他喊打喊杀,虽然对方心里一直相信他是被诬陷,从未真正想要伤害他,但李无疏一直觉得,小师侄对自己是有些怨气的。
“你对他误解大了。”李半初失笑道,“你说的这些人,江卿白,段九锋,泽兰君……他们本就明辨是非,心存浩然正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他们对李无疏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乃是顺应天道之举,道心所驱,并非李无疏靠笼络人心得来的支持。”
李刻霜挑起眉毛,煞有介事道:“是吗?那阮柒呢?李无疏不是送他一根发绳,到现在还被他当做宝贝一样。”
李半初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反驳。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江河难济
钦天监。
晦暗地牢如同深渊, 在此地看不见日升月落,感受不到时间流转,宛如被囚禁于永恒当中。
阮柒熟悉这种感觉, 因为他已多年不见天日。
但他能看到人的魂火。人有三个魂火,分立头顶两肩, 有人是红,有人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