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85)
“你懂么?”,我又问。
“懂”,他愈加肯定。
我给了他一记脑瓜嘣,“你不懂”。
他用力鼓了鼓脸,居然忍住了没有踢我或是用书包将我砸个满脸花,他很用力地对我说,“那里是抓坏人的地方”。
“言律被抓进去了”,我阐明事实。
他向我走近,仰着头,几乎要贴着我的脸,大声地吼,“哥哥不是坏人!”
“耳鼓膜都要被你喊破了!”,我吼回去,声音更大,“那你说!他不是坏人,为什么会被抓进去?!”
言景瞪着我,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真亮,是大人不会有的光,即便是孩子,也很少会如他一般。
真是个天生的,撒旦。
不错,他不会是路西法。自一开始,他便是堕落的炽天使。
我认得出那种灵魂。
小小的身体,关着巨大的魔,总有一日,他会为其主。
言律是罪。而你,是恶。
他没有哭闹,没有发怒,只是盯着我。那一刻,我竟然生出了源自心底的恐惧。
“他不是坏人,所以,你要带他回来”,他冷静地告诉我。
纯粹的冷静。
我也盯着他,冷冷地告诉他,“如果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呢?”
“他为什么不想回来?”,并不动摇。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懂,或许,我也并未懂得,“因为他同你不一样”。
“你骗人!”,他又大声喊,“他说过我同他一样的!”
我捏住了他的脖颈,“你知不知道,声音越大,反而越心虚?只有蠢人才会大嗓门”。
“一样的”,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眼泪从那双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抱着书包,冲着我拼命砸,“一样的!一样的!”
“给我闭嘴!”,我扯过那只沉甸甸地书包,拉链被扯开,天女散花。
糖果盒子躺在了地上,糖果们四散滚落。
糖果中,有一个异类。一枚红色的胶囊。
在言景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抢之前,我钳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将其折向背后,叫他的两条腿踢不到我。
“还给我!”,他不要命地挣扎,甚至听得到关节即将脱臼的声音。
借力一甩,他便向前扑在了地下。
胶囊拧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枚空胶囊。
我忽然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言景再次爬起冲过来的时候,我将手伸过去,掌心躺着红胶囊,但在他伸手的一瞬间,握起了拳头,“还给你可以,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置若罔闻,用两只手使劲掰着,掰了许久不奏效,居然一口咬了上来。
绝对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在我掐开他的嘴巴时,鲜血淌下了手腕。
“是不是言律叫你来找我的?”,我并没有松开拳头,也仍旧掐着他的下颌。
他没有回答,但我已经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答案。
行啊言律,敢以我为棋,不怕我叫你满盘皆输么。
又或许,你还有后招。
他确实还有后招。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招数。
简单,却极其有效。
那是一张相片。贺星的相片。
我将相片拍在了酒吧柜台上。
马修斯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坐在桌子上瞪着我们的言景,叹了口气,“唉”。
“现在时机到了么?”,我质问他。
马修斯装傻,“什么时机?”
我也盯着他,像言景一样地盯着他。
“唉”,他叹了第二口气,正午的阳光正刺眼,他拉下了遮光板。
清脆的响声,玻璃杯在柜台下四分五裂。
我没回头,“再试图偷袭我,我就把你锁进柜子里锁一个月”。
再一声闷响,我的脑子嗡嗡的,头好晕。
“言景,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人后脑?会出事的”,马修斯似乎看不下去了。
“我要哥哥!”,吼得我耳朵也痛。
我的脑中在一秒钟内闪过了至少一百种能够令人完全闭嘴的方法,可没有一种能够叫我使得出来。
毫无意义。
可并不妨碍我将他锁进柜子里。
当我将他从桌子上提起来时,他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仰着小脸,变得可怜巴巴的。
真是个魔鬼。
我扯着他的后领,“我不是言律,这招对我没用”。
他撇了撇嘴,不肯松手,一副真的怕我将他扔进柜子里锁起来的模样。
“言景,你过来”,马修斯趴在吧台上叫他。
言景探出半个头,“做什么?”
“这个女孩子,你认不认得?”,马修斯给他看一张手机相片。
“看不见”,言景哼哼唧唧地又转过脸来,继续抱着我的腿。
马修斯只好自吧台后转出来,走过来蹲下,“来,再瞧瞧”。
言景瞥了一眼,厌恶地,“又是她”。
清淡年轻的一张脸。是先前在医院外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白昱。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哥哥会被带走?”,马修斯双臂交迭撑在膝盖上,认真地问。
言景鼓着脸,不肯说话。
“因为警察怀疑他就是幽灵杀手”,马修斯道。
言景放开了我。
“知道幽灵杀手是谁么?”,马修斯问。
无言的目光。
马修斯接道,“他是个警察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连环杀手,他的受害者有罪犯,也有…...”
“他们都该死”,言景忽然打断他。
马修斯顿了一顿,又道,“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叫周亦宣,是你的妈妈”。
“我没有妈妈”,几乎是他下意识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