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86)
马修斯抬手,搡了搡言景的头发,许是力气使大了些,小小的人儿险些向后跌下去。
“那你知道你哥哥的妈妈是谁么?”,马修斯撑了下蹲得发麻的腿,顺手拉了把木椅坐下。
言景撅着嘴,不说话。
别人知道言律的秘密而他自己不知道,令他觉着很是不舒服,不开心。
他还不怎么会合理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合理。不合理。于他而言,可能这两个词并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人类可以接受不合常理的异常,但无法欣赏自然规律下的因果循环。
换句话说,超越认知范围的,往往是最迷人的。
言景的认知范围,某种程度上,已经偏离了常规的区域。
不过,我似乎没什么立场与资格去作如此评判。
“言律有一个奶奶,你有没有见过她?”,马修斯在问言景,却有意无意地瞧了我一眼。
我权当没看到。
言景盯住马修斯,嘴巴紧紧地抿着不开口。
不得不说,就不要轻易开口这一点来说,言律将他教的不错。
“言律,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马修斯试图用小孩子能听懂的方式表述,“就如言景,也并不是你真正的名……”
“言景就是我的名字!”,不客气地反驳。
“你的本名叫程诚”,马修斯非要唱反调,“言景是你后来的名字”。
“我就是叫言景!”,不依不饶。
我揉着后脑,没好气地道,“你同他扯什么逻辑,他愿意叫言景就叫言景”。
马修斯似乎也不想纠缠于这种问题,便说下去道,“好吧,言景就是言景,可言律不是言律,他原本姓关,叫做关瑟”。
言景的头偏了一偏,对于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林玄曾妄图以此来作要挟。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关瑟也不例外,他有一个爸爸叫关渝州,有一个妈妈叫唐菁,是对年轻漂亮的夫妇”,马修斯道。
小不点的眼睛眨了一眨,像是在表示认可,或许他在自己脑中试图根据言律的脸描摹出他们的容貌。
“但是很不幸,在关瑟的两岁生日那天,有两个人闯进他的家里,不仅强行带走了他,还杀死了他的父母”,马修斯用着一种讲述的语气,冷静的旁观者,“带走他的那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一对夫妇。一个叫言飏,另一个叫叶晓,他们曾有过一个儿子,叫做言峍,两岁时自家中阳台失足坠落身亡”。
秘密。见了天日。
并非芸芸众生的天日。
言律的养父母,言飏,叶晓。
关瑟的亲生父母,关渝州,唐菁。
从未真正存在过的家人。
幽灵杀手的那一刀,深深地扎入心脏。
心之所向,家之所在。
如果‘家’不复存在,那么那颗心脏的跳动又有何意义。
家,是他的意义。是贺星的意义。
或许,也曾经是我的意义。
可如今的我们,一无所有。
世界
除夕夜,电子钟上的数字走到了23时59分。
笔记本的屏幕上播放着春晚的现场直播,倒计时已数到了5。
5。
4。
3。
2。
1。
“新年快……”
“新……”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可谁也没能说完那四个字。
放在小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来电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新年来临时的来电亦很寻常。
但此刻这通来电一点也不正常。
因为这本是一部绝无可能再会响起来的手机。言律的手机。
SIM卡已被拔掉,并非经由手机号拨打,是通过微信语音拨过来的。先前秦曼将它连在了自己带来的无线网络上。
那是一个令人未曾想到却也并非意料之外的名字:言景。
新年的第一秒,秦曼的满脸兴奋之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刺耳的铃音刮着耳膜,关霈几乎是立刻便作了判断,他低声说了句‘录音’,而后接起了那通语音来电。
“新年快乐,关霈”,一个礼貌又温和的声音,“噢,还有秦曼”。
“贺休”,关霈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贺休一点也未打算作伪装,“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新年快乐么?作为礼数,你们也该向我祝福的”。
秦曼冷冷道,“你见过警察向杀人犯祝福的么?”
“就算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贺休大言不惭。
秦曼抓住他的话头,“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杀了那些人了?”
“哪些人?”,贺休问。
秦曼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
“他们是自杀”,贺休笑,“你在开新年玩笑么?”
见关霈摇了摇头,秦曼便换了个问题,“关霈是你打伤的吧?”
“是我”,贺休直接承认,“所以来问问他还活着么?”
“挺好的,除了伤口有点疼”,关霈道,“多谢你替我拨了120”。
“不用客气”,贺休很是大方地道。
关霈问他,“言律的手机我拿到了,怎么给你?”
“你什么时候出院?”,贺休反问。
关霈微顿,回答,“你需要我亲自拿给你的话,随时”。
“欸,那不行”,贺休笑道,“怎么也要等你恢复几天,我可不欺负病人”。
关霈也笑,“行吧,那你来决定”。
“2月14日如何?”,贺休征询他的意见。
“情人节么?”,关霈一面思索,一面道,“地点呢?”
“我想想,到时候再告诉你吧”,贺休道。
关霈哦了一声,“你还在落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