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9)
玻璃瓶子倒映出他的侧影,我伸出手去,被烫了个龇牙咧嘴。
言律露出一种“你咎由自取”的表情来,毫无半点同情心。
“唉”,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人,冷酷无情,以后会下地狱的”。
一如既往,这般的随口无心之说,他一向不会给我什么回应。
“明天是7月7日,小暑”,我提醒他。
试管与玻璃瓶子碰撞出无章的乐音,算是他的应答。
“阴历六月十四”,我不知死活地做了个二次强调。
透明的液体在试管中晃来荡去,平声静气地致命又危险,“也是他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不可以么?”,怎么总是在提起别人。
“哦”,这个人,该往下问的时候偏偏不问。
简直拿他没有法子。
“你不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么?”,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何他会知道你这么多的秘密?”
不料他却反问,“我有什么秘密?”
“阴历六月十四”,我笑,“就是你的秘密”。
他居然一点也不为所动,“哦”。
“你不打算反驳一下么?”,我试图引导他。
他兵来将挡,“你说是便是”。
“我若说不是呢?”,我绕了话口。
他水来土掩,“那便不是”。
“我会把你交给警察,你信不信?”,我发誓,这句话我并无半点玩笑之意,我甚至被镜子中自己的神情惊了一惊。
岂知他继续四平八稳,“信”。
“我会将证据一并交给警察”,我不甘心。
像是试管中的一滴水,汇入海流,他们之间不会产生任何化学反应,“好”。
嘁。有恃无恐,这般自信我们寻不出任何证据么?
或许警察确实需要。可我并不在意。
事实上,我倒希望永远寻不出任何证据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我想到了其他的法子,一定可以狠狠摇撼他的不动如山。
“言辰和言景,他们从来不好奇自己的身世么?”
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的身量与力气皆与我不相上下,险些叫他脱了身去。我按着他的肩,而他的手肘抵着我的手腕,他的眼神,让我很不喜欢。
空洞,毫不在意。
我抬起空出的一只手,探向他的脸,在触及那薄薄的皮肤前,被躲了开去。
闪电倏然落入他的眼睛,转瞬即逝,惊雷扑了满室的震耳欲聋。风推开未关紧的窗,将雨雾洒进来。
雨珠敲击着玻璃,叮叮,铛铛,和着我心跳的节奏。
阴云蔽日,如暗海。
木桌湿了半面,雨丝飘进了玻璃瓶子。
他撤开手,起身关上了窗。
已经死去的人们
一句话拉到正题上,这倒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看来秦先生是印象深刻”,关霈不咸不淡地道。
目光释远,“的确是,印象深刻”。
“您看到什么了?”,闻彧紧接着问下去,同时与关霈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那天下着雨,没什么星星,本就阴沉昏暗,天早早的便黑了”,秦恪看出两人心思,“这里距离工厂至少有半公里远,大晚上的,即便是特意向那边看,也看不到什么”。
既如此,又何来的印象深刻?
幸好秦恪并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因为有个人来敲我的门”。
不知是否自己过度敏感,关霈始终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在一个他未能察觉之处一直盯着他一般。他一面听着闻彧与秦恪的问答,一面不动声色地留意寻找着。
屋内装潢虽是华丽,却并非走精繁一路,布局饰物均是简单大气。在关霈眼里,皆是一眼可以望尽的结构。若要隐藏些什么,只怕轻易便会被察觉。他在几个可能会暗藏玄机之处扫了几眼,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之处。
“是什么人?”,闻彧的注意全在秦恪身上。
“一个陌生男人,二十来岁吧,个子挺高,长相不错,只是......”,话未收尾,语音戛然而止。
“只是什么?”,闻彧问下去。
“嗯......”,秦恪沉吟着,道,“似乎脑子不太正常”。
关霈转过头来,闻彧疑惑着继续问,“怎么个不正常法?”
“他明明带了伞,却偏偏不用,浑身淋得透湿”,秦恪轻笑一声,“说实话,打开门的时候被他骇了一跳,像个幽灵似的”。
幽灵。
关霈的心头忽地一跳,一瞬间百念转过,开口道,“那个人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话,七个字”,秦恪顿了顿,说出下文,“杀人者,人恒杀之”。
闻彧几乎要跳起来,“你确定?!杀人者,人恒杀之,是这几个字?!”
“是”,秦恪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说完就走了,所以说脑子不正常”。
“关组”,闻彧勉强按下激动的情绪,“是不是他?那个凶......”
“这些”,关霈抬手,截了口,“你向前来询问的警察说过么?”
秦恪摇头,淡淡地,“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关联”。
关霈瞧了他一会儿,又道,“能否麻烦你配合我们的画像师,对那个陌生的男人进行画像?”
“可以”,秦恪道,“不过待会我还有点事,下午去行么?”
“那我先和柳柳打个招呼,预定她下午的时间”,闻彧翻出手机,屏幕解锁,秦曼发来的文档仍打开着,一寸照占了小半个屏幕。
正要将其划到后台时,冷不防听得秦恪开口,语声颇为惊诧,“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