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妻(183)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如今不止是我怀疑你,连皇上都对你起了疑心。周颢,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不如实招来!”
见路兆急了眼,周颢的唇边溢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非曲直,自有后人评判!”
如墨般的眼眸里陡然生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决心,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听得路兆心头一惊,面色极速阴沉下来。
“你可知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你人头落地。”同为臣子,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将周颢置于死地的企图。
“太史公曾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我可死,后世自会还我清名。”
看着他眼底缓缓涌动的决心,路兆眉心一紧,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莫不是疯了吧?难不成你也想遭受宫刑?”
周颢平静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犹豫,他没有回答路兆的问题,可神色却如同先前一般坚定。
“听说你们周家几代单传,你至今也还未娶妻,真做了太监,日后你要怎么和周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面对路兆的质疑,周颢缓缓垂眸,始终没有给出回答。
软硬兼施却还是不能从他口中问出沈幸的下落,路兆眸光一沉,眼底划过一丝挫败。
沉默片刻,他冷漠地对站在身旁的侍卫说道:“周大人嘴硬,你好好审审他。”
说罢,他将皮鞭抛下,愤愤不平地转身走了出去。
侍卫弯腰捡起皮鞭,狠狠地抽了几十鞭,又是辱骂又是嘲讽,可周颢却不言不语,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疼。
一炷香后,路兆去而复返,看着满身是血的周颢,眉心不觉皱起t。
“住手!”他冷冷地呵斥了一声,那执鞭的侍卫立刻哆嗦着停了下来,惶惑不安地望着他。
“统领,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几句话要问他,你先出去。”路兆语气漠然地说着,面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愤懑。
“是。”侍卫将沾满鲜血的皮鞭放在桌上,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铁架上刚受过刑的周颢奄奄一息地垂着头,比先前更加狼狈。
“对不起……”
耳畔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道歉,周颢诧异地抬起头来,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你……”
“是我连累了你……”眼前的确站着路兆,可他的神色却那样悲悯,看着格外违和。
“沈幸?”周颢虚弱地喘息着,话语里满是不确定。
“我来迟了。”路兆缓缓走到他面前,眸中流淌着深切的歉疚。
“我不怪你。”周颢苦笑一声,语气落寞地轻叹道,“他早就想除了我,就算不是因为你,也会有别的原因。”
他和端庆帝之间早就有了嫌隙,总有一天会走到对立面,而沈幸的出现不过是让这一切都提前了。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沈幸眸光渐敛,眼底生出一抹坚毅。
“别折腾了,你自己走吧。我伤成这样,就算能离开这座皇城,也逃不了多远的。”
救沈幸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落到今日的结局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怪任何人,只是心底有些放不下那个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逃不掉?你若死在这里,以后还有谁能护着嘉和?”
窥破了他的心事,沈幸语气哀婉地提到了远在岳阳的嘉和。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望着沈幸坚定的眼神,周颢心头一震,死寂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渴望。
生死关头,他真的很想再见嘉和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临走前,沈幸语气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起初,周颢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三更后玉清宫的一把火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宫中侍卫忙着去救火的时候,路兆又一次出现在了地牢中。
这一次他打晕了地牢里的几个侍卫,替周颢换上了太监的衣服后,带着他轻车熟路地逃出了地牢,趁乱躲进了御膳房运出宫的那两个泔水桶里。
运送泔水的马车停在了三尺巷的一间民宅前。脱险后,路兆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可看到他的面容后,周颢却愣住了。
“你不是沈幸……”
人皮面具下是一张清秀的面容,正是沈幸的心腹清越。
“清越见过周大人。”清越拱手向他鞠了一躬,神色平和又谦逊。
“沈幸呢?他在哪?”虽然逃了出来,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莫名感到不安。
“少主去了玉清宫。”提及沈幸,清越的面色浮现了一抹忧伤。
按照原先的计划,去玉清宫放火的人本该是他。可沈幸却以玉清宫附近守卫森严为由,极力揽下此事。
“你们不该来救我的!”从清越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周颢的眸中涌出了一抹悲悯。
这一场营救已然是打草惊蛇了,不仅是皇城,很快这上京城的守卫也会变得更加严密。
到时候他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你救过少主,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丢下你。”
沈幸看着淡漠疏离,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重情重义,绝不会让昔日的旧友因他枉死。
清越将周颢扶进了那间民宅,简单的清洗后就坐上了一驾简陋的马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望着滚动不息的车轮,周颢的心弦不觉绷紧,神色焦灼地看向了坐在身旁的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