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90)
许久,他才低垂下眸, 注视着刚才被她触碰的位置。
女孩的手触碰到心口,那个地方微微地烧灼起来, 如同烙下一个炽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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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都是悠然的林叶声, 泼溅的霞光落在草木间, 投下一片粼粼的影。
“咔嚓”一声, 马蹄踩折一根树枝。
云渺在迷迷糊糊间被吵醒,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原来在马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轻浅的呼吸声响在耳侧,她转过脸, 发现谢止渊也睡着了,低垂着头, 靠在她的身上,手里挽着的缰绳松开了, 耷拉在乌骓马的一侧。
大约是因为午后山间的阳光太舒服,两个人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了一路。乌骓马载着睡熟的少年少女,自在地慢悠悠走着,马背上的鞍一晃一晃。
“谢止渊?”云渺轻声唤醒身边的人。
薄薄的霞光给他的侧颜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睡着的模样像午后逃课在学堂里躲懒睡觉的邻家少年,带着一点秋日温暖的阳光气味。只不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云渺知道那是因为每当临近夜晚,他就开始渐渐被疼痛吞噬。
“谢止渊,醒来啦......”她又喊,推了推他。
少年纤长而卷翘的眼睫眨动一下,慢慢地睁开,睡醒时的眸光仍有些惺忪朦胧,像是沾着山间氤氲的雾气。
片刻后,他缓缓地清醒过来,半含困倦地抓过缰绳,勒了马,微微抬头,望了一圈四周,有些茫然。
片刻后,他很慢地眨一下眼,像是被什么东西难住了。
“怎么了吗?”云渺问。
“迷路了。”
他不太情愿地低声道,“乌骓马随便走的,不知道走去哪里了。”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吗?”云渺问。
“不知道。”他低声说,“不认路。”
云渺歪着头看他。虽然初次见面时和他在山间走也迷了路,不过那时候她没发现反派居然有路痴这种属性。
这样小小的缺点忽然让这个少年变得生动鲜活了些。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他身上没了那种刀刃般锋利的气质,有点困困的,打着呵欠从马背上翻下来,坐在一棵树下,欠身拾了几枚小石子,在林地上一字铺开。
“你又要靠算卦来找路?”云渺也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谢止渊身边背着双手弯下腰,看着他挽起大袖露出一截腕,伸手去抓小石子。
“不是。”他回答。
云渺刚想感慨一句少年你终于没有迷信玄学了,却听见他又说:“投石。”
......投石听起来比算卦还不可靠啊少年!
“我看见那边有条小溪,”
云渺忍不住小声吐槽,“要不我去帮你抓只乌龟过来用龟甲卜筮?”
本来是开他玩笑的话,结果他转过脸,很认真点一下头:“好。”
“你是认真的吗?”
云渺眨眨眼睛,“还是你在跟我讲一个冷笑话?”
“认真的。”他微微打着呵欠。
这个少年的模样专注得像在做数学题......但是云渺只觉得这家伙神神叨叨的时候像那种摆摊算卦的骗子算命先生。
“你真的相信这个?”她有点难以置信。
“相信啊。”他懒洋洋地说。
“可是......”
云渺眨一下眼睛,犹豫着,又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算过自己的命......结果是不得好死?”
“对。”他点头。
“可是......”
她停顿一下,有点说不下去。
可是......
原来你相信自己会不得好死么?
这时候,谢止渊已经摆弄完那几枚小石子,拍了下手站起来:“算好了。”
漫卷的霞光下,他牵着乌骓马站在风里,回过头,向她伸出手,如云的衣袂在身侧纷飞,遍身笼着一层淡淡的金:“我们走。”
云渺低了下眸,又抬起来,很轻地笑了一下,朝他走过去。
“我们走。”她说,被他抱上了马,坐t在前面,仰起脸,风卷起她的发丝,映着灿烂如金的黄昏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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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之后,天幕化作一片深蓝。
深浅不一的光芒投在林地上,像是扯落一束又一束的金线。
乌骓马走得很慢。云渺正靠在谢止渊的怀里睡觉,突然感觉到马蹄停住了,身后的少年扶了她一下,然后翻身下去。
浓烈的血腥气传来,云渺在这时睁开眼。
这片林地上......发生过一场战斗。
这里是那一日谢止渊派人刺杀温亲王和皇太子的战场。这场战斗持续了几乎一天一夜,流了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最后刺杀失败了。
这场战斗显然比那天夜里谢止渊经历的那场围攻更为激烈,到处都是插在泥土里的箭簇和破碎一地的刀刃,横七竖八倒伏着尸体。
一个半跪着的人柱刀仰面望着天空,半边身体腐朽,已经死了很久,空洞的眼睛映着天上流动的光。
“阿渺,”耳边是谢止渊低低的声音,“别看。”
他松开挽着缰绳的手,离开云渺,踩着那些荆棘般的干戈刀戟和一地干涸的血,走到那具半跪着的尸体身边,低下头,沉默许久,忽然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呼呼的风流过这片战场,少年静默地立在尸骸之中,仿佛一座沉默哀悼的塑像。
云渺却没有听谢止渊的话闭上眼,而是也从马背上翻下来,抱着裙摆踩着遍地的箭矢往前走,停在他的身边。
“是你手下的人?”她轻声问。
“不是。”谢止渊低声回答,“我不认识他。”
“他的蹀躞带佩着错银铜鱼袋,说明他是一名从八品下的参军。袖口绣着莲枝玉水云纹,说明他的故乡很可能在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