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而沉闷的盔甲碰撞声于他而言，不异于轰雷。

黑甲兵手起刀落，迅速地砍杀了那些吓傻呆站的宫人。

有两个太监机敏，矮身就要钻出门去，却被迅雷般的长刀追劈在背上，当场血花四溅，一命呜呼。

见此情t形，颜无恒却平静了下来，他眯着眼，紧盯着踏入殿内的那道颀长身影。

“沈大人……沈提督，你好大的威风。”颜无恒目光阴森，慢腾腾道：“你无故带兵闯入宫内，可知是犯了死罪？”

沈星溯的官职是他所赐，如今却被反将一军。

凛冽寒风自门外吹来，挟来阵阵飞雪。

沈星溯启唇，呼出热气，“你目无尊上，意欲弑君，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怎能说我无故发兵？”

身后的老御医已抱着药箱藏在帐后，目睹了方才的血腥杀戮后，两股战战，淌下腥臊液体，已将两只鞋面打湿。

自沈星溯率军杀入，再到此时两人平静谈话。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

而在这空隙中，既无人示警，亦无侍卫相护。

颜无恒指尖刺入掌心，暗暗心惊，竟不知沈星溯何时渗透了他的诸多心腹。

五道宫门。

卫士、禁军乃至内侍，竟一点风声也没透给他。

就让沈星溯带人闲庭信步地一路闯入了皇帝寝宫。

晕眩袭来，颜无恒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扶住桌案，抬了手道：“你竟有这份本领，是我小瞧了你。”

沈星溯冷冷盯着他，忽地弯唇嘲道：“你可知为何？”

颜无恒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是啊，为何！

他手眼通天，坐到了万人之上的位置，凭何这么轻易被他击败，他不甘！

“我当初就不该那般信任地将铁风营交予你，我不该留你一命，我不该……”

“颜公公！”沈星溯沉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这并非是我的问题，而是你！”

“因为你是个阉人！”

“你无后！却还敢独揽大权，想将天下改作姓颜，让文武百官如何安心追随你？”

屋内陡然陷入死寂。

颜无恒抚案的手抖了又抖，脸上由青转红，忽地放声狞笑道：“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他指着沈星溯，斩钉截铁道：“你身上流的是襄王的血！凭你这个乱臣贼子之后也敢觊觎皇位？就算杀光了皇室宗亲，你也别想群臣能拥立你做皇帝！”

“你这辈子都只能见不得人地龟缩在阴暗处，就算你强行登基，后世史家也会记上你弑君篡位，让你以后遭万人唾骂！”

颜无恒情绪激荡，几番换气，豁出去骂了个痛快。

他知道，沈星溯最是在乎身世，他容不得自己背上千古骂名，被冠以叛王之子的名号。

皇子已被他杀了干干净净，如今梁承基八成也活不过几日，且看沈星溯如何名正言顺地接手这残局！

而出乎颜无恒意料，沈星溯竟异常的平静，就这么听他说完，从头至尾竟没反驳一句。

那道睥睨轻蔑的眼神让颜无恒心生愤懑，抬手狠厉掷了茶盏过去，“你敢承认吗？你敢说你不怕吗！”

沈星溯微侧身子，茶盏落在柔软的地毯上，“骨碌碌”地滚到了门槛。

应声踏进门内的阮宁蕙看着那茶盏，抿唇笑了笑，娉婷地走到了沈星溯身边。

颜无恒面色铁青，乱如麻的线团皆有了头绪。

被呈给梁承基的金丹。

为沈星溯牵线搭桥的内奸。

通通有了解释。

望着从前恭顺谦卑的人，颜无恒恨得双眼发红，颤声道：“贱人，你居然敢背叛我！”

沈星溯将手搭在阮宁蕙的肩上，轻轻一推，“你可瞧着，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而过。

愈发妩媚娇艳的面庞，细白的柔颈，绕过丰润有致的胸前……

颜无恒的视线忽然定住了，定在阮宁蕙宽松裙身都遮不住的隆起腹部。

他竟没一丝察觉，难怪阮宁蕙一连多日不让宫人点灯，还多以背示他。

阮宁蕙早偷瞒着他，与那梁承基再续前缘了！

她竟敢！

颜无恒暴起，扭曲狰狞地向阮宁蕙扑去。

随着一声女子尖叫，颜无恒被踹得飞至半空，“砰”地一声巨响滚落榻前。

虽疼得浑身颤抖，颜无恒仍然怒目圆睁，朝着阮宁蕙的方向，犹如缠身的厉鬼，凄厉惨绝。

沈星溯几步走到近前，抬脚跺在他腿上，纤细的小腿瞬间弯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颜无恒几乎被疼死，佝偻着身子，嘴中溢出轻语，“哈……人算不如天算，若是那贱人怀的是个女胎，你又如何？”

他惨败可以，但沈星溯也别想赢得轻松。

“女子又如何？”沈星溯摸向刀柄，摩挲了两下，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们不是最看重血脉吗？既然如此，若生下的是位公主，我便扶她做女帝，未必就输男子。”

“你——！”颜无恒没料到他竟如此荒诞无稽，欲出言反驳，可伤处却被沈星溯用脚尖重重碾了两下，钻心刺骨的疼让他直接昏死过去。

沈星溯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刀锋出鞘，欲将旧愁新恨一齐斩断。

就在刀身即将落下时。

“表哥，等等！”

一道倩影忽地飞扑到他脚底。

沈星溯阖眼，强压了杀欲，似讽似怒道：“拦我作甚？”

阮宁蕙攥着他的袍摆，余光瞥过地上毫无反应的人，随即畏惧地低垂眼眸，“求表哥暂绕他一命，将他交予我处置可好？”

“你说什么？”沈星溯几乎被气笑了，“这种阉狗也值得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