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假期(7)
宋叙没立刻收回视线,菲薄的眼皮染上淡淡艳色,眼神深了些,他说,你也不能喝了。
怎么不能?我还这么清醒。
为证明自己说的话,温白然抢过新上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不留神动作大了些,身子一晃,差点跌下高脚椅。
一双手接住她。左手从她肩后穿过,握着她左边肩头,右手掌根顶在她腋下,足够宽大的手掌顺便将她手腕扣在这个地方。
他力道不重,足够支撑她。
不晓得怎么搞的,温白然喉咙发紧,莫名想哭。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她了。
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忘了那是什么时候。
像路边被人遗弃的流浪猫,她深吸气,压下心里的委屈与不甘,坚持说,没事,我还站得稳。
宋叙当时是清醒的,还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把人锢在身前一拳的位置,蹙眉问她房间号,他送她下去。
温白然拼命摇头,她说她不要回到那个空空的小屋子,一个人对着墙壁和天花板,她总是会想起周凛,她不应该再想周凛,他们已经分手了,是她提出来的,她为自己感到骄傲,她要回到她的大海里去,哦不,她要飞到天上去,地上没有路了,天上还有。
宋叙听不懂她颠三倒四的在说什么。半醉的女人理智没有,力气是有的,她到处乱动、挥舞双手,摇摇晃晃。未免伤到她,也未免她伤到自己,他伸出一条腿支在她椅子脚后,固定住,防止她掉下去。
温白然看见他的动作,悄悄作怪,曲起膝盖,故意往下栽。
宋叙卡在她腋下的手一托,她身子软得像面条,向另一侧倒下去,他又收了力道将人带回来,托扯间,温白然跌下椅子,额角撞上他的锁骨,身体被卡在两人座位间的空隙,晕头转向地往下一坐。
在宋叙的腿。
女人身上发着烫,透过衣料,肩带同她身子一起滑下去半截,挂在他无名指间,散着香。
他声音低醇,隐约发干,你喝多了。
温白然不觉得自己喝多了,反而觉得刚才那一下很好玩,像在坐滑滑梯。她抬头,醉眼迷离地问他,宋总,你有女朋友吗?
宋叙喉间不动声色地咽了咽,没有。
“没有好,没有好啊。没有女朋友就不用分手,不分手就不用难受。还是你有远见啊。”她朝他竖起大拇指,从桌上的杯子里随便捞起一只,空的,“咦,没酒了。再给我上一杯。”
宋叙手还扶着她,被招呼过来的调酒师看见他的眼色,识趣地又退开。
先回去吧。
宋叙说了好几遍。
如果那时候温白然答应了。
哪怕她不答应。
而不是仰头吻过去。
或许后来的事情都还有转机。
两个人距离太近,身下那条腿跟烧红的铁一样贴着她,小腹窜起一股股温热的酥/麻。温白然头一歪,倒到他肩上,嗅他身上的味道。
和白天他车里的一模一样。温温的,淡淡的,闻得人心里暖,很舒服。混杂了一点酒香,更让人神魂颠倒。
不经想起好像有谁说过,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不需要新恋情,但她确实需要忘记。
她作了决定,就不能让自己后悔。
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切断后路是最干脆的办法。
那是温白然最后意识尚存的时刻。
她突然靠近,宋叙下意识后撤,她唇上丰软的冰凉印在他喉结上半寸。
温白然茫然地掀了掀眼睫,看不清宋叙怔愣后眼中渐浓的晦暗。
空气里有什么嚓的一下烧起来。
酒意倏尔上涌,脸很热,嘴很冰。
仿佛有火柴烧尽后缭绕的烟气在鼻息里进出。
啪——
不知哪里的客人打碎了杯子。
服务生上去清理,轻声对周围说着不好意思。
吧台后的调酒师回过神,边上僵持的一双男女已然吻到了一起。
温白然头很晕,但依稀记得是自己主动。宋叙的唇不够润,吻起来像干掉的树叶,她用舌尖一点点将他濡湿。刚想收回来,却被一股力道卷住,呼吸在瞬间被抽离身体,腰后一只手猛地收紧,她狠狠撞向他。
痛和欲都被关在口腔里,渡来渡去。
她睁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
酒柜格栅后的水晶背板反着光,周围所有的物件都析出了迷离的虚影,像一部磨花的旧电影。
宋叙低垂的眼睫很长,很细,像婴儿的睫毛,软软的,轻轻在她眼下刷。
她仔细端详他那张在暗色里深邃的脸。
他和周凛很不一样。
几乎是两个极端。
周凛是旷野上的猎豹,独一无二的灵敏与矫健给了他狂妄的资本,于是他狂妄的肆无忌惮。
宋叙不是任何能被形容的物种。温白然觉得他就像海洋,广袤的海面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兀自波光粼粼的泛着冷白银光,一如他整晚不动声色,却仍吸引着方圆十桌内所有女人的目光。
温白然是有深海恐惧症的,那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太庞大,她害怕被吞没。
他捧住她的脸,她有瞬间胆怯,感觉到被人推起来,脚下软绵绵,她还是勾住了他的肩膀。
隐蔽的卫生间里,隔壁抽水马桶的声响盖过了他们接吻的动静。
即便有酒精壮胆,但脱了鞋从岸边朝海里走,海水依旧冷得刺骨。
温白然软在他臂弯里,怕下一秒就要窒息,又舍不得离开面前这具温热的身体。
谁说宋叙是个和尚。
就算他是,那他出家前也一定是个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