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32)
七十多岁的老人,哪里架得住这一下。
后脑登时血流如注,顷刻间咽了气。
白素宽出现在街角时,事情过去已经一刻钟。
两个清道夫抬着直挺挺的尸体往路边去。
白素宽见状几乎眼前一黑。
要冲上去时又堪堪忍住了,丁二爷已经没了,现在上去除了暴露毫无意义。
她浑身颤抖满眼泪花。
忽然有辆脚踏车从身后掠过,大喊着:“怎回事怎回事,操,谁他妈干的!”
一边大骂一边风一样冲到丁二爷的尸体前。
早有人苦这种叫花子久矣,七嘴八舌地告状。金睐不等他们说完,冲上去揪住正在开溜的老叫花子一顿揍。
他本来想靠丁二爷这条线吊出大鱼向上面邀功,现在全他妈歇菜了!
气不打一处来,用他那没吊着白纱布的一只胳膊把老叫花子揍得哭爹喊娘!
忽然“哗啦啦”一声响,老叫花子身上掉出白花花十几块银元。
金睐愣住了。要饭的怎会有这多钱?
显然,这是雇凶杀人!
但丁二爷的仇家不就是米局长的胞弟……
人群也嘈嘈切切议论开了:“啊哟,有猫腻……”“保不齐是雇凶杀人呐……”“不然穷叫花子哪来这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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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宽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元,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神呆滞地一步步退后,几乎站立不稳,有人扶住了她。
“老师,挺住!”
是刘凤藻,她揽过白素宽的肩,扶着她消失在长街尽头。
金睐住手了,看看左右,发现米家的总管魏三正从人群中退出,毫无疑问,他猜对了。
他大爷的,想要邀功,反而阴差阳错地给米家帮了倒忙!这银元一撒,任谁看到都能猜出背后的门道。
他暗骂一声倒霉催的,踢开脚踏车扬长而去,把哄抢银元的打闹声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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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轨电车从白素宽和刘凤藻面前驶过,人满为患,连车窗车门上都扒着人。
刘凤藻问:“老师您住哪里?我们现在到哪里?”
白素宽脸白如纸,牙关紧闭。
丁二爷走了对她打击巨大。
但复仇计划已经进行到这等地步,停也停不得。
她没有时间悲痛,她必须连着丁二爷的那一份一起报复回去!
她忽然出声了:“刘凤藻,你昨天说希望联盟,对不对。”
她从来没有说她是白莹莹的姐姐,但这已经不言自明。
刘凤藻用力点头。
白素宽道:“后天这个时候,你到报子胡同的估衣铺门口等我。”
刘凤藻说好。
白素宽说:“行了,现在你走吧。”
“那丁二爷怎办?您不能露面,要不我去收尸吧。”
“不,你我既要联盟,就绝不能暴露关系。”
“那……”
“丁二爷为人忠厚,左邻附近会怜他孤寡,站出来为他善后的……”
白素宽心痛如割,丁二爷为她家而死,她却连收尸都不能够。
“去吧。”
刘凤藻踟蹰地迈出步,不放心地回头问:“您不会去学校了对吧?”
“我已经暴露了,不能再去了。”
“……”刘凤藻总觉得这样分开缺着点什么,斗胆道:“后天我们见面后,您打算做什么?”
白素宽说:“我要去找王林,你配合一下。”
刘凤藻一惊:“他已经在四处找您啊……”
“对,我就是要在这个时候主动登门!”
白素宽说罢转身走了。
回到东升旅馆,她翻开自己那只抄报本子。
上面记录着王林来到北平的全部新闻内容。
她径直翻到最后面一条——汉奸申鹏举案件。
定定看一时,拿起笔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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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小纱帽胡同的杨家四合院是一座凶宅,闲置半年多赁不出去,中人掮客绕道走,主家杨喜才只好自己奔走出赁。
北平的茶馆,兼具‘人市’的功能。泥瓦匠、杠房、喜轿铺、出赁或买卖房屋等五行八作往往都在茶馆候活儿候买卖。
杨喜才喝了一礼拜大碗茶,他那座凶宅始终无人问津。
今日巧了,有一位关外口音的妇人想赁一处有窖窨子的宅院,而且女儿马上临盆,得准许坐月子住才行。
租赁房子有若干忌讳,其中不租房子给人坐月子是大部分北方地区的习俗,认为孕妇生完孩子后是带血光的,膈应。
其他中人一听这一条立刻鸟兽散。
但杨喜才那房子怕什么,于是上去搭讪。
那妇人也是个精明的,问:“别是有说道的宅子吧?”
杨喜才说:“是出过点事,不过老早的事啦。”
妇人说:“那要不去看看吧,跑了好几天赁不着,这都快临盆了,唉。”
领去看过房子后,一拍即合,交了一块大洋的定钱,说明后天就搬过来。
送出后杨喜才想起另一茬:“前头您说得有窖窨子,为嘛?”
妇人说:“吃饭顿顿短不了酸菜,入秋就得备好大白菜,没窖窨子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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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家别院客厅内,米太太捧着报纸一面看一面担忧。
王卉的案子愈演愈烈,被诽谤的官太太们不依不饶,提出让北平警察局回避,要求重庆反贪特派组出面查办此案。
见过当初白莹莹那张罚据的学生都说和学校里新出现的罚据一模一样。
纷纷在为白莹莹叫冤。
阔太太们这会子也咬牙切齿,说米艮莲败坏白莹莹的名声,就算被打死也活该,毁容是便宜她了。
“这群乌合之众,见风使舵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