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33)
米太太拍下报纸,咬牙切齿地骂道。
她没想到从前视为“同僚”的达官贵妇,现在也被自己判定为乌合之众。
而她则成了这群人的攻击对象。
她气得无处抓挠,怨起王林来。
“若不是姓王的成事不足,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聂文弄死的时候就跟他说有鬼,他呢?忙着赚汉奸的钱,连电话都不接。这人呐,变起来真是快,刚来北平哈巴狗儿似的,给他个分局局长一当,立刻白眼狼。哼!”
米先生皱着眉头抽闷烟。
此事确实要怪王林轻敌,一直说什么酸腐文人翻不起大浪,可如今怎着?
那瞧不上的文人快把北平闹翻了天。
舆情剧烈倾斜,清心女中的诽谤事件如此发酵,已经成为典型的裙体恶性事件。
兄长米局长作为北平警察局局长,虽然有意压制舆论,仍避免不了群情激奋。
如此下去,重庆特派组关注此事怕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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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林一家更是一筹莫展,毕竟女儿还在警局拘禁着。
王太太之前不知道聂文弄和王麻子是死在白素宽手上,现在得知,晓得这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在复仇,关键姓白的这套组合拳快速狠辣,已经让人没法收拾局面了。
她对丈夫说:“不如救出阿卉,金蝉脱壳一走了之。”
女儿阿卉现在在分局拘禁,只要不打算洗冤,丈夫作为分局局长不愁把她截胡出来。
“咱不当这劳什子局长了,有手上这些钱够本了,一家人往香港去,安安稳稳过个小康日子得了。”
王林冷哼一声,说:“头发长见识短!我跑了,恩师岂不遭殃!”
“什么狗屁恩师,要不是他们米家杀了人,把事情闹得不可挽回,咱能落的这等田地!”
“好了好了不要嚷了,事情没那么严重,只要逮着姓白的,把方老师和她一对缝,一切就都洗清了。”
“说得轻巧,凭她前面这样缜密筹划,怎么可能料不到咱们的行动,只怕逮着也没那么容易澄清!”
王林岂是不知这一层的,但他不能跑,他必须摆平这件事。
倒不是当真顾念着恩师提携,而是不甘心呐。
他从前一心想爬上高位光宗耀祖,但过了四十岁才混个科长,真也意兴阑珊了。
到了这个年纪,多挣点钱才是正经。好不容易捞着一个油水大的差事,肃奸运动才刚开了个头,接下去的财路烈火烹油,他怎甘心现在就退场。
他拿起电话给几个分驻所所长打过去,请他们协助搜查白素宽。
能够提供的信息为:「年龄 25 岁左右、身高 163 左右、面容姣好、气质清冷。身边可能带着一个关外口音的老妈子。」
这些信息极其笼统,谁听了都一头雾水。
王林也知道单凭这些信息要想抓到白素宽有些强人所难。
但白素宽的照片他派人找了一圈,全无所获。
虽然她在清心女中的档案上写着毕业于清华。
但实际上她十二三岁就考到上海读书。
大学就读于复旦,北平对她有印象的人不多。
这大概也是她能够隐身一个多月不被发现的重要原因。
自鸣钟铛铛响了几声。
时间不早了,他得去局里开会,跟太太嘱咐几句出门了。
锄奸运动如火如荼,从上到下都正是激进的时候,每日雷打不动地开晨会动员汇报。
局长要带头做表率,再忙都得到位。
他匆匆出发,想着快速应个卯然后出去调查白素宽。
到了局里便往会议室去,走廊深处坐着一位幽幽少妇,安静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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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以牙还牙·陆
二人遥遥对视着,那少妇款款起身。
“是王局长吗?打扰您,我丈夫是申鹏举。”
王林恍然,“嗷?申太太?”
申太太说北归交通不畅,半个月前得知丈夫出事就启程了,辗转昨晚才抵平。
申鹏举是北平巨富之子,八年前家眷往后方去了,他因故滞留沦陷区,竟逐渐被日伪奴化做了汉奸。
性质严重,目前已被收押。
王林以及所有经办人都知他家财力雄厚,均心照不宣等着申家捞人。
但一直没有动静,此时终于登门,可谓送上门的油水。
但王林此时哪有心情支应这个,说:“回去等消息吧,案子定了会通知家属的。”
申太太拎着硕大一只梳头匣子,走过来的时候拽的手臂都倾斜了。
除非里边放着金条,否则一只梳头匣子怎能重到这种程度,申太太此为何来不言而喻。
王林没心情归没心情,但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所以语气并非很差。
“王局长,不然也不来叨扰您,实在有个事情得报告,我丈夫营救过潜伏人员,证据今晚就从重庆拍电报过来。”
申太太端庄稳重,虽然发式和装扮有点老气,但脸面许是保养的好,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岁。人瘦的缘故,被脚下的高跟鞋一衬,显得身量很高。
“可以啊,如今国府清正严明,有过固然惩之,但有功也要参考嘛。”
梳头匣沉重,申太太单手不济,索性用右手助力。
王林没有请她去办公室,一来自己忙,希望她尽快离开;二来她带着重金太明显,出出进进的巡警都已留意到,如果走时一身轻,那未免太惹人非议。
这些个汉奸家属救人心切,不会因为一次被拒就作罢的,有的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他不着急。
他打着官腔劝退。
申太太也是名门大家出身,很是精明,看了看手上的梳头匣,低声说:“是我唐突了,晚上到贵府拜访吧,王局长,我婆母说了,多我们也不敢奢望,只希望看在营救过潜伏人员这点上网开一面,不要判处死刑,留他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