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34)
王林说会酌情考虑的。
他丝毫没怀疑申太太的身份,梳头匣一尺见方,目测里边黄白之物至少五十斤。
以今年 7 月份中央造币厂铸造的大黄鱼来算,恐怕得有二三十根。
自己五十年薪水加起来都未必抵得过这个数。
谁会拿这么多金条来替不相干的人消灾?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白素宽头上,毕竟他正掘地三尺地找她。
怎会想到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如此胆大包天,不按套路出牌,竟直接站到了他眼前。
*
金睐的自行车在东升旅馆门前急停。
风风火火进门,问店掌柜:“楼上那个关外女人在不在了?”
“走了,退房了。”
金睐气笑。
不死心地问:“她家大女儿多大年龄?身量多高?”
店掌柜一描述,跟王局电话里说的那个女的吻合。
一刻钟前,他接到王局长电话,请各所协助找一个女的。
乍听描述他没头绪,但听到此女身边可能有个关外口音的老妈子,忽然想起东升旅馆那一位。
这是个在王局面前露眼的好机会。
尤其王局还是米局的心腹,不像他这般走了狗屎运,没底气、没人脉、服不了众。
金睐急忙来东升旅馆探查情况,准备核实后一击即中,熟料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没关系,只要对方还在北平,他就能把丫找出来。
他们的特征太明显——一个关外口音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儿,大女儿二十五岁左右,小女儿十一二岁患有羊角风,另外还有两个不到仨月的婴儿。
这么明显都找不着,除非钻地缝跑了!
他回到警所给巡警传令下去,让众人出去串胡同。
不论民宅还是旅馆,挨家挨户盘问有无符合以上身份的五人留宿或租房。
*
东华门外的箭杆胡同,进深只有一百多米。
天寒地冻的傍晚,炊烟升起,住户已经很少出来。
一对卖炭的兄妹推着一板车煤块走进胡同。
刚吆喝没几声,忽然‘哗啷啷’一声响,板车翻车,煤炭洒落一地。
妹妹惊叫:“哥,你受伤啦。”
声音惊动胡同口的纸烟铺,掌柜的出来张望,只见那做哥哥的捂着眼睛痛苦地弯下腰,有血从他的指缝汩汩流出,怕是被板车的把手击中了。
“快,上医院,打坏眼睛可不是闹的!”
纸烟铺老板好心地跑过来提醒。
那小妹妹也催促:“哥你快去,这儿有我看着呢。”
这时临近的宅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出来问是怎么了。
纸烟铺老板说:“卖炭的,翻了车,打到眼睛了。”
“哟,流了这么多血,还不上诊所瞧瞧去?”
那哥哥捂着眼睛转身匆匆走了,他妹子说:“我哥是哑巴,可别再把眼睛坏了啊。大姨,这炭我一时半会弄不走,怕是得占着您门口一阵子。”
这是太太让她反复练了一整天的北平话,还是露出些许关外口音。
好在旁边人压根儿没留意这一茬,更没注意到“哥哥”手缝里流出的其实是掺了糖浆的红墨水。
*
王林回家很晚,汽车到达胡同口时发现里边洒了炭块过不去,于是没让司机像往常一样把他送到家门口,步行进去了。
天空飘着点微雪。
隔壁胡同不知何故响起了炮仗声,一个接连一个,甚至夹杂着鞭炮声。
王林远远看见有两个身影站在自家门口,一个拉车的黄包车夫,一个少妇。
少妇正在给车夫开发车钱。
无需上前确认,一定是早上见过面的申太太,说来家就来家,汉奸家属都是这个路数。
申太太也发现了他,连忙紧走几步迎了上来。
“王局长,真是不好意思登门叨扰。”
炮仗声干扰王林没听清,但大概猜想是这句话。
王林说:“天寒地冻,申太太何必劳苦一趟。”
他虽满头官司,但捎带手的事,撞到眼前的财运怎好挡回去。
黄包车夫拉起车,一面低头点着手心里的铜子一面擦肩走了。
申太太说:“王局长,既然门口遇上您,那我就不进屋了,省的我先生的事给仆妇听到有损您清誉,我今天主要是想让您看看重庆的证明,另外婆母准备了些黄白之物望您笑纳。”
她说着作势要打开坤包取证明。
梳头匣占着手碍事儿,她道声劳驾,将梳头匣递过来,意思让王林帮她拿一下,她好腾出手取证明。
由于松手迅速,王林被迫下意识接住了匣子。
着实很重,怕不只二三十根。
然而一心无法二用,手上沉甸甸的瞬间,脑后忽然传来呼呼之声。
他的反应被手上的分量干扰了不止半分,所以来不及转头就被击中了。
‘嗵’的一声,天空又炸响一枚炮仗。
屋里的王太太正在为女儿的事心烦意乱,听着外面的炮仗声愈发密集。
往常丈夫回来会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今天被这炮仗声干扰什么都听不到。
她不断听外面的动静,不闻丈夫回来。
第23章 以牙还牙·柒
王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体被五花大绑地禁锢着。
空间里点着煤油灯,脚下扔着一只烂掉的梳头匣子,两只铅球滚落在地。
对面有三个模糊的影子。
其中两个大的正在检查手枪钱夹等物品,显然那都是从他身上拿下去的东西;
另一个小的则蹲在油灯前玩鞭炮,点燃引线,在未爆之前砰地扔到黑暗的土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