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44)
金睐翻找一遍没有,喊来长警一起找,竟在桌缝下边发现了。
白素宽说:“今晚组稿得用,那我过去取吧,您跟值班的警长知会一声,我一个钟头赶过去。”
“这么晚,林小姐出门不方便,我送过去得了。”金睐说。
白素宽客气道:“怎么好劳动您?”
金睐说:“甭客气,巡警嘛,送人送物常有的事儿。”
白素宽再三感谢,说自己住不惯饭店,目前住在姨母家中,告知了门牌号。
金睐把壮壮绑在怀里,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夜晚八点钟的纱帽胡同寂静无声。
林记者的身影立在胡同深处张望,背后的路灯黄黄的、柔柔的,像一副浓淡相宜的油画。
金睐远远看着,心房漏跳了半拍。
“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北屋的碎花窗帘已经拉上了,透着蒙蒙的光。
林记者把他让进西厢房,一面倒茶一面说:“姨父死得早,姨兄姨姐还没打后方回来,这院子单我姨妈一人住,跟令堂一样,我姨母也是害了眼疾,白天还勉强瞧得东西,晚上全然不济,就不唤她过来待客了。”
白素宽说着不动声色地在桌对面坐下,欲言又止、眼眸幽幽像一潭水,看着他,越看越像一潭水,深不见底……就这样,暧昧气氛烘托的淋漓尽致。
金睐被这气氛冲击,不由的低下头喝口茶掩饰自己的拘谨。
结果一口茶下去,不过三分钟,身子就开始发软、眼睛就开始发花。
门口风风火火进来四个女的,有老有少,扑将上来,七手八脚制住了他。
‘林记者’过来解开孩子,他脑子尚且清明,但手脚酸软无力。
孔武有力的大老爷们,就这样被五个女的放倒了。
倒下去后意识只剩一点点了,他听到‘林记者’动容地道:“吉儿,妈妈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
金睐的老娘白内障多年,如今与瞎子无异。
儿子当了十几年巡警,穷得叮当响,跟五六户苦人挤在一个大杂院,月月拿到的饷银只够嚼谷。
这半年好了些,攒了几个体己,老太太想着给儿子张罗娶亲,没想到忽然得了孙子,自己眼瞎带不了,儿子只好白天带走夜里回,她一下操两人的心。
这天夜里时候尚早,她瞎眼无需点灯,黑布隆冬地枯坐等候。
天儿冷,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她眼瞎耳朵明,听到院儿里来了人,把雪地踩得嘎吱嘎吱响,
紧接着,绵帘子一掀,只觉一阵寒气夹着雪花由外面直窜进来。
来人出声后方知是个姑娘,对她说:“大娘,我是金睐的朋友,他今儿有个着急任务往保定去了,十多天才回来,叫我稍话给您。”
往常儿子经常出去抓人,十天半月不着家是常事,老太太倒也不稀奇,只是孙子呢?
“嫩胳膊嫩腿儿的,别给带到外地磕着碰着吧。”
女子说:“您放心,孩子有人帮忙带,对了,金睐让您跟三叔递个话儿,他发现了一个叫什么王林的人,去保定就是为了抓这个人,叫三叔留神所里,万一有人问起,就说他最近请假,千万不要跟人提王林,怕打草惊蛇,金睐说等事情稳了,会喊三叔一起去瓮中捉鳖立大功。”
老太太听不懂什么打草惊蛇,只知道儿子要立大功,忙应下来。
翌日拄着拐棍到墙头上跟隔壁小叔子学说了一遍。
小叔子金三在拧收音机,压根儿没当回事,随口瞎应承了一声。
·
白素宽救回了孩子,着手准备下一步复仇——杀米氏夫妇。
但经过前面的斗法,米家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必定严防死守难有下手之处。
所以,她需要杀人工具,能一次性解决掉两条性命的杀伤力工具。
“用王林那把手枪?”妹妹提议。
白素宽摇头:“我们仨不是神枪手,连如何开枪都不会,就算花时间研究会了,也至多做到近距离枪杀,超过二米的距离都未必能击中要害,而以米氏夫妇现在的警觉性,接近他们岂是容易的事。”
“那索性我下毒吧。”刘凤藻说。
她现在已经完全取得了米艮莲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米家的别院,米艮莲每次都留她用午餐,在后花园散步。
“厨房距离后花园很近,只要搞到砒霜,我完全有可能趁其不备溜进厨房,把砒霜倒进水缸里。”
白素宽否决,因为此法容易伤及无辜。
她拿出几块大洋交给刘凤藻,说:“明儿起,你去买五十枚大爆竹,不要全部在一家店里购买,明天买一部分,后天大后天再到别家买一部分,直至买齐。”
妹妹和刘凤藻一顿,齐问:“做炸药?”
白素宽点头。
她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使不动刀也用不了枪,但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办法。
这应当是三人最后一次谋划了。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等到手刃仇人,洗清冤屈,她们便可以走了。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忘掉过去的仇恨,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放下很难,失去亲人的悲戚感始终在心中蔓延。
但究竟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占了上风,个个都充满期待。
然而事情急转直下,她们万万没想到当头棒喝来得这样快——
翌日早报登载了当局对霞公府案的调查结果——
「经居仁堂查证,霞公府案判决结果无误,系白宁氏寻衅滋事在前,后被米太太误杀。特此辟谣,望社会各界勿传谣信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