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45)
第29章 蚍蜉撼树·壹
案子竟然再次颠倒了!
白素宽无比震惊。
努力那么久,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污名却依旧无法洗刷。
震惊过后她苦笑了,好一个清正廉明的居仁堂,若连这样的高处都鼠狼横行,那普通人究竟能向何处申诉冤情?
胳膊拧不过大腿,蚂蚁撼不动大树。
仇人或许可以杀掉,但母亲的污名洗不脱,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吗?
妹妹不甘心,伏在桌子上大哭。
换做之前,白素宽会喝止,会告诉小妹眼泪办不了任何事,会命令她振作起来。
但现在,她的眼神出现了呆滞,怔怔看着报纸上那冷冰冰的言语。
她亲身策划了所有行动,她的痛苦和失望比之妹妹更甚。
黑暗世界、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孤灯悬盏,终于不知脚步如何迈出。
刘凤藻不忿,说:“天理何在!不,甭灰心,也许王林真有凶杀现场的照片也不一定,我们去撬开他的嘴,不,不需要撬,他不是说老婆孩子只要寄回报平安的信就会告知照片在哪么?王卉的信已经到了啊。”
白素宽没有回应,她知道没用,王林手上决计没有什么照片,那只是王林的缓兵之计。
可是刘凤藻和莹莹不甘心,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往地窖里去了。
然而果如白素宽所料,王林见了太太的亲笔信笺后露出了真面目。
坦言根本没有照片,关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为了少受些折磨,他只求速死。
其实他无需猜,也知道窖窨之上发生了什么——蚂蚁撼树,无疾而终!
他说:“能够手刃仇人已经算是女流之辈所能做到的极限,我之所以落到这番田地也是因为轻敌,但凡稍微不那么自信,你们都不会成功,现在你们竟然想翻案,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冷笑且苦笑,虽然一生没能爬上高位,但究竟浸淫官场几十年,这棵大树腐烂之程度他还不清楚吗。
刘凤藻气极操起地上的铅球要了断王林,莹莹拦住了,切齿道:“一下子叫他死掉太便宜他了,他现在巴不得这样!”
她们最终要凌迟他,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俩人爬上地窖回到西厢房,对绝望的白素宽说了刚才的情形。
白素宽一动未动,王林说的没错,蚂蚁撼大树、蚂蚁撼大树,她异想天开了,到此为止吧。
屋子里沉寂寂的,窗外暴风雪肆虐,光秃秃的树木在风雪中摇摆。风很重,把门帘子吹得鼓鼓的,似乎要涌进屋中,扑扑的响声折磨着复仇之人的心,她们忽然觉得很“殇”,无望又无助的悲凉寡味……
白素宽哀绝地起身,然而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了,呆了一下,猛地转身抓起报纸。
妹妹和刘凤藻被她这个举动震一下,抬头含泪望着她。
白素宽迫不及待地在浏览一条新闻:「中央五院之首行政院第一长官履新,乃江南人士杜某某。」
“姐,怎么了?”
白素宽盯着报纸道:“看来命运不是太绝情,莹莹,也许我们还有可能给母亲洗冤。”
她把报纸递给妹妹和刘凤藻:“这个杜某人是方醒秋的舅舅。”
方舅遭受政敌弹劾,在重庆隐居做了三四年闲翁,谁知道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东山再起。
妹妹眼睛发亮:“姐你还真找了个有权姐夫啊?”她激动的说话都无逻辑了,不过不论是姐夫有权,还是姐夫他舅有权,总归报仇有望了。
白素宽看到曙光的同时不无悲哀,自己苦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让权势在公正面前放下傲慢,然而到头来还是要依靠她最厌恶的权势达成目的。
惟其如此,才更让人深切感受到自己如虫如蚁,小人物的悲哀,普通人的无奈……
妹妹也意识到了什么,姐姐害怕方家争夺孩子,可如果现在要用方家这层关系,就只好公开孩子的存在,不拿孩子做筹码,对方怎会伸此援手?
毕竟这不是简单帮忙的问题,为她们洗冤的同时,有一连串利益集团要被打脸啊。
姐姐缓缓起身了,低沉道:“好生看家,我出去一趟。”
数个钟头后,白素宽在六国饭店见到了方醒秋。
“你可算是出现了,再不露面我都怀疑是在故意躲着我了,小姨子最近也跑了。”
方醒秋说话的同时打了个喷嚏,说:“拜你所赐,我光荣感冒了!阿嚏!”
南蛮子来这种大北方着实不适应,加上找不着太太焦心,就感冒了。
高烧三十九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白素宽见他裹着睡毯缩在沙发上,忍不住问了声:“买药了么?”
方醒秋也没力气答话,病弱娇花地看着她。
白素宽不禁走了神。这人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没什么变化,嘴唇饱满,眼睛特别大,深深扣进去有海洋色,都病成狗了,还漂亮得惊心动魄。
同样是人,他就能始终这样无忧无虑……
“被我迷住了?”方醒秋忽然说。
白素宽回神,没好气道:“寒碜!”
方醒秋灿若病桃花地笑了,说:“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最可爱!”
他吃力地爬起来,拉过行李箱,一面忍着三十九的高烧一面开始献宝。
这趟分家成功,他把属于自己的银票、房契、股权证、小黄鱼都带出来了,统统上交太太。
白素宽看着这些东西,当真是五味杂陈,方醒秋是个花花公子,但她拿他没办法。
他们是在逃难的轮船上邂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