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8)
趁米氏夫妇还在愣神,丁二爷疾步朝外奔走,试图赶在米家之前报警。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当他带着巡警返回米家时,那里已经有一拨巡警,为首的便是王林。
丁二爷知道完了,尤其看到太太的尸身上插着那枚匕首时,他失控了,扑上去要和王林拼命……
后来的结案报告为——
「白宁氏为女寻仇,携恶仆及凶器私闯米家宅邸,米太太出于自卫,夺了凶器误杀白宁氏。」
米家夫妇经此一役对王林前嫌尽释,当时事发突然,他夫妻二人已经失了分寸。而王林赶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偷梁换柱,实在是神来之笔。
杀了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砸钱落个不被以命偿命,绝没料到事情可以如此轻轻揭过。
王林心细如发,叫米太太顶下这罪,可比叫米先生这位一家之主染上官司好解决得多,社会影响也降低很多。
现场经王林重新布置后,饶是丁二爷带着另一个警队的人赶来,也没查出任何破绽。
更何况同行相惜,新来的警队也不好折王林的面子,象征性勘查一番便下了自卫失手的结论。
至于丁二爷的证词,鉴于他是死者的表亲,又是长年在白家当差,作伪证的概率极高。
故而不予采纳。
第4章 有女素宽·壹
屋子昏暗,桌上的煤油灯幽幽然欲熄灭。
丁二爷说罢太太冤死的情景,忍不住掉下眼泪。
唯一听众白素宽一滴眼泪都没有,双目赤红地干睁着。
人悲痛到极点是留不出眼泪的,唯有那握得指关节发白的双手泄露着她的悲愤。
她的身体颤抖,开口说话时牙关在打架。
“我理一下,第一,造谣的源头是胡筱云;第二,米艮莲和王卉伪造罚据扩散了谣言;第三,王卉的父亲王林刑讯逼供,致使莹莹屈打成招。”
丁二爷点头,这些信息都是法庭上二小姐的陈述,也许她最后一刻都还奢想着有人能听她辩驳。
但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最终翻供失败,无人能还她清白。
罚据伪造事件发生在国父纪念日。白莹莹先是向校长求助、之后发现了课桌里的神秘纸条,上面写着「造谣者系米艮莲和王卉」。
白莹莹看罢冲动。立刻下楼寻找米和王并且在假山后听到真相。盛怒之下她出手攻击米和王,后警察赶来抓走她。
以上均发生在一天之内,之后就是连续不断的审讯。几天几夜不许睡觉。始终不许家人探视。直至三个礼拜后上法庭,白太太和丁二爷才得以旁听,获知部分真相。
煤油灯的焰芯飘忽了一下,就要燃尽了,微弱的火光映在白素宽的脸上。
她紧咬牙关:“母亲之死,杀人者米慕葵、从犯林佩珍、帮凶王林!”
“不止,还有作伪证的俩地痞王二麻子和聂文弄。”
白素宽一字一字重复道:“胡筱云、米艮莲、王卉、王林、米慕葵、林佩珍、王二麻子、聂文弄!”
丁二爷垂泪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要报仇的决心,可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杀得这许多恶人哪!”
“我能杀,必须杀!”
白素宽双眼赤红:“我要拿他们的名誉、尊严、脸面做祭品,让他们死不瞑目。”
“好,大小姐有这决心,老骨头我舍命也要陪着!强如被这口气生生憋死!”
丁二爷从太太下葬后就寻找机会报仇。
但霞公府街那座大宅子现如今只有几个听差守着,米氏夫妇和子女不知到哪里隐居了,全然不见踪影。
白素宽说:“引狼出洞是最后的事,先一步一步来。”
她当然恨不能将那一个个欺辱母亲妹妹的人食肉寝皮。
但孤身势单,靠冲动办不得事,她需要冷静,谋定而后动。
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案子最重要的物证——那张伪造的罚据。
关于该罚据,妹妹在法庭上供述的一定有所保留,所以白素宽第一步要做的是去探监。
外面天黑了,丁二爷说:“舟车劳顿也乏了,你明儿去探监的话,就早些歇了吧,我去把厢房的炕烧起来。”
“二爷且慢,我不能在家住。”
“嘛?”
白素宽神情闪烁道:“米家夫妇害怕报复隐居避世,如果知道我回来了,他们更会加紧防范。”
丁二爷闻言思索:“也是。”
白素宽看了看桌子上的褡裢和地上的货郎挑子,说:“我最近在东升旅馆住,您若找我,就在周边吆喝卖针头线脑,我听到马上出来。”
敌在明己在暗好行事,何况眼下敌人尚在暗处,自己更不能鲁莽现身。
丁二爷应下,不过有点疑惑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大小姐早就在旅馆住着了?”
白素宽一怔,最终没做解释。
她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几乎一直被感情的漩涡裹挟着。
现下更是为了逃避那个花花公子而绞尽脑汁。
此番北归,原是打算跟家人二次告别,然后往济南去找个教书的差事。
但眼下遭此变故,她走不得了。
白素宽探监
宣武门外菜市口以南,京师监狱,俗称“王八楼”。
因狱中的五排监舍以中心岗楼为圆心散射开去,状似王八而得名。
白莹莹住进来有些日子了,今天第一次有人来探监。
狱警说来人姓沈,是她姐姐在重庆时的朋友,此人刚从后方回来,受她姐姐所托前来探望。
白莹莹浑身是伤,但双目亢奋,仿佛没有痛感的怪物。
由差婆带到囚犯接见室时,看到条桌后面坐着的是日思夜想的姐姐,她这才冒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