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战(113)

小路蜿蜒，一侧是开阔的田地，另一侧沿着平缓的山势是一栋栋独门独院的小楼，春节了，打工在外的年轻人倦鸟归巢般涌了回来，院子里大都灯火通明，摆席的摆席，打牌的打牌，很是热闹。

向来孝顺的表姐忍不住埋怨：“你也真是，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真是个白眼儿狼。”

大舅骤然转身，对着她一通吼：“你说她干嘛呢！从读大学开始哪一年没往家里汇钱？家里盖的房子你娃读书的赞助费，哪一项她少给了？”

林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病犯了，嘻嘻笑：“哎呀大舅，你可别吼她，费事你一转眼，她和姐夫收拾我。”

舅舅被姐夫哄着转了身，表姐抬手在她胳膊掐了一把，愤愤道：

“我爹不是耳背吗？从小到大都偏袒你，谁找你麻烦他就跟谁急。”

林烨得意洋洋挑眉：“能不偏袒我吗，瞧，我这一回来把他老人家的耳疾都治好了。”

“你不要脸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没好啊！”表姐被她逗笑了。

林烨冷哼：“太要脸才是病…”

穿过一片密匝的竹林，一栋红砖黑瓦的房子就是林烨舅舅家了，L型的建筑，厨房和猪圈在一侧，另一侧便是三间卧室和兼做餐厅客厅的堂屋了。

林烨冲进厨房亮开喉咙喊了声舅娘，在对方哽噎时快速撤回到堂屋——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让她害怕的，可能就是这些爱她的人的眼泪了。

……

夜渐浓，远处零星的灯火一点一点泯灭，世界似乎又回到了混沌之初。

两个老人，加上刚回来的他们三，还有表弟、表弟女朋友、挨得近的几个邻居围坐在堂屋喝甜汤讲故事，直至更深人静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林烨哆哆嗦嗦冲完凉，爬进了被窝里。

从城里回到乡下，她一直和大表姐同住，今天也不例外。

“这些年你到底过得怎么样？你也真够狠的，一走就这么长时间。”大约是她吹得过于天花乱坠了，大表姐多少是有些不信的。

林烨把手枕在头下，默默发呆。

天花上吊着一盏蒙尘的白炽灯，晃晃悠悠的，就像那些曾经摇摇欲坠的日子。

生活于她一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回望，从来都不是易事；又或许，她本身就是个薄情的人。

她并不了解自己。

“还恨你妈吗？”表姐扭头望着她。

“怎么会”，林烨默然一阵儿，淡淡道：“她不过是个病人。”

一个陷入感情的漩涡无法自救的人，就别提怎么履行责任和义务了，甚至在选择结束生命的时候还试图拖上自己的孩子。

林烨是恨过的，出生不是自己选，要不要活，要怎么活，她必须自己选。

后来她知道，她应该是病了，除了身体本身还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闭塞的小县城，无数人围观她从堂皇到落魄到神智不清的日子，没有人拉她一把。

……

翌日，一行人起个大早，沿着山路辗转半小时到达目的地，黄土、石碑、成片成片的竹林、乍起的鞭炮声径直往人的耳朵、脑子、心脏里扎去。

斟酒、上香、林烨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面无表情地叩拜。

全程不过十分钟，她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区域。

走出足有百米，她站在窄窄的田梗上回望，默道：好好休息，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

手机在包里震动，林烨摸出来，竟是极少主动联系她的杨溢。

她满心欢喜接起来，“杨总春节快乐啊！”

“春节快乐！”杨溢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喜庆。

顿了片刻，他在电话那头说道：“科技厅出事了，重要领导已经确认双规，通迪做过很多相关项目，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入职。”

他还喜欢自己

林烨在电话里呆了足有十秒，这才问道：“您知道这人进去的主要原因吗？”

“还不知道，也不知道后续还会不会有其它连锁反应，电话里也不好多说，见面再聊。”

“谢谢杨总，我这回老家一趟，回来第一时间给您拜年去。”

挂断电话，林烨紧锁朝靠近自己的表姐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原地踯躅两圈，她拨给了顾侒，问声好，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很公式化的汇报给他，建议让公司的法律顾问把相关的合同甚至合同评审细节再细查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她有很多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讲。

譬如，这样级别的领导一旦出事，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会受牵连，那些已执行的合同里埋有多少潜在的危机，就别说未执行未收完款的项目了。

还有，今后这条线的领导大概率会用观望的态度考虑进一步和通迪的合作，毕竟，在事态完全明确之前，没有人想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把能在电话里讲的话讲完，甚至连春节问候的话也说了，林烨只等着顾侒挂电话，他却像是洞穿她这一刻的焦虑似的，温言宽慰道：

“不用担心，公司有严格的商业隔离体系，最大的风险不过是个别项目可能会受影响，但人肯定是安全的。”

林烨一直慌乱不定的心确实有被安抚到，说到底，她最担心的肯定是作为法人的顾侒会受牵连被请去“喝茶”。

长长舒口气，她在电话这头应他：“那就好，那我就…”

她本想说我就不打扰了，先挂了，却被他把话截了过去：“你回去了？”

没料到他会问自己私人问题，林烨“哦”一声，据实回道：“昨天晚上到的。”